第5章 涿水横刀虎啸急(1/2)
雷声在头顶翻滚,如同九天神只在倾倒沸腾的熔岩。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起初稀疏,瞬间便连成一片狂暴的鞭笞,抽打着涿郡的屋瓦、石板、还有每一个蜷缩在黑暗中的生灵。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幕和震耳欲聋的喧嚣。
卢府东厢房的门被猛地拉开。刘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洗得发白的麻布直裰在狂风中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线条。他脸上再无半分书斋里的沉静温润,雨水顺着鬓角滑落,在下颌汇聚成线,滴落在地。那双眼睛,在闪电撕裂天幕的惨白瞬间,亮得骇人,如同两簇在暴风雨中点燃的幽蓝火焰,直刺人心底。
“备马!”他的声音穿透雨幕,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不容置疑。
老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应了一声,连滚爬爬地冲向马厩。
刘备的目光扫过庭院。风雨如晦,庭中那几竿修竹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始终未曾折断。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铁锈腥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如同饮下最烈的酒,胸中那股被雷声点燃的地火,烧得愈发灼烫、沉凝!
片刻,老仆牵着一匹还算健壮的青骢马,跌跌撞撞地奔来。马儿显然也受了惊吓,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粗重的白气。刘备一言不发,抓住湿漉漉的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鞍马生涯的彪悍。
“公子!雨太大了!您要去哪儿啊?”老仆在雨幕中嘶喊,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
刘备没有回头。他猛地一抖缰绳!
“驾!”
青骢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撞开厚重的雨帘,冲出了卢府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全身浇透,但他脊背挺直如枪,目光死死锁住南方——那黄巾妖氛最炽烈、也是黎民倒悬最深处!
马蹄踏碎街面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整个涿郡城如同浸泡在冰冷的水牢里,死寂中透着绝望的恐慌。紧闭的门窗缝隙里,偶尔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灯火,如同受惊野兽的眼睛。
冲过城南市集。白日里喧嚣的摊位早已狼藉一片,被狂风掀翻的棚顶在泥水里翻滚。墙角,几个蜷缩的流民在暴雨中瑟瑟发抖,如同即将溺毙的蝼蚁。刘备的目光扫过,那麻木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心头发紧。他猛地一夹马腹,青骢马嘶鸣着加速,冲过那堆绝望的阴影,冲向更深的黑暗。
就在即将冲出南城门的瞬间——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在风雨中炸响,带着惊惶和强装的威严。城门洞的阴影里,几个守城的老弱戍卒勉强聚在一起,长矛歪斜,蓑衣湿透,脸上写满了恐惧。为首的队率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卒,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巨鹿反了的消息如同瘟疫,早已传开,此刻暴雨倾盆,夜半奔马,在他们眼中无异于索命的阎罗!
“滚开!”刘备的声音冰冷如铁,在雷声的间隙炸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根本无意纠缠,猛催战马,直冲城门!
“拦住他!定是黄巾贼的探子!”老队率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却带着哭腔。
两个年轻的戍卒被恐惧驱使,下意识地挺起长矛,想要阻拦。矛尖在雨水中闪着幽冷的光。
青骢马已冲到近前!眼看就要撞上矛尖!
千钧一发之际,刘备猛地一勒缰绳!青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马蹄在空中奋力刨动,带起大片泥水!就在战马前蹄即将落下的瞬间,刘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马背上滑落!不是跳下,而是贴着湿滑的马腹侧滑而下!
“砰!”他双足稳稳踏在泥水横流的石板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借着下坠之势猛地向前一冲!速度之快,在戍卒眼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
没有拔剑,没有格挡。他的双手如同穿花拂柳,快得不可思议!右手五指并拢如刀,精准无比地切在左侧戍卒持矛的手腕内侧!
“啊!”那戍卒只觉得一股钻心的酸麻瞬间窜遍整条手臂,长矛脱手而出!
同时,刘备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右侧刺来的矛杆!并非硬碰硬地抓握,而是五指如钩,顺着矛杆滑动的力道轻轻一旋一带!
一股沛然莫御的螺旋劲力顺着矛杆传递过去!那戍卒感觉矛杆如同变成了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完全不受控制地在他手中疯狂旋转,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涌出!长矛脱手,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城门洞的石壁上!
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名戍卒已然兵器脱手,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刘备看也未看他们,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扑食的猎豹,一步便已欺近那惊呆的老队率面前!那队率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双在雨夜中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冰冷地锁定了自己。
“开城门!”三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石板,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队率浑身一颤,对上那双眼睛,所有的勇气和职责瞬间冰消瓦解。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却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洞穿灵魂、碾碎一切抵抗的意志!他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靠在冰冷的城门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开城门!”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城门洞中!震得雨水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开……开城门!”老队率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沉重的城门栓在几个吓破了胆的戍卒合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刘备不再停留,转身,一个箭步翻身上马,青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从拉开的门缝中猛冲而出!瞬间消失在城外白茫茫的、如同洪荒猛兽巨口的雨幕之中!
城外的雨更大,风更狂。官道早已变成一片泥泞的泽国。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溅起的泥浆糊满了马腹和刘备的下半身。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视线一片模糊,只有前方无尽的黑暗和耳边永不停歇的风雷嘶吼。
他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起伏,眼神却锐利如鹰,穿透雨幕,扫视着官道两旁。村庄沉寂,偶尔能看到一两处被遗弃的窝棚在风雨中飘摇。远处,几点幽微的火光在雨幕中闪烁,如同鬼火,那是逃难的流民在绝望中点燃的。
“天下……不该这样!”市集上那根枯草断裂的脆响,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与这九天惊雷、与这无边的风雨、与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点点鬼火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灼烧灵魂的力量,在他胸中奔涌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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