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槐庭纳才补天阙（2/2）
“臣，前黄门侍郎钟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钟繇行至御阶之下，依礼深深下拜，声音平和而清晰。
“元常先生快快请起！” 刘备离座，竟亲自步下御阶，虚扶一把，态度极为恳切，“先生乃朝廷旧臣，忠贞之士，历经劫难，辗转来归，朕心甚慰！不必多礼，赐座！”
内侍连忙搬来坐席。钟繇谢恩落座，姿态不卑不亢。
刘备回到御座，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钟繇：“先生自雒阳一别，历尽艰辛。途中可还安好？家人可曾随行？”
钟繇拱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谢陛下垂询。臣自雒阳侥幸脱身，一路隐姓埋名，跋山涉水，幸赖祖宗庇佑，得全性命。拙荆与幼子随臣同行，虽受些惊吓颠沛，所幸安然抵达太原，现暂居馆驿。只是……” 他微微一顿，“许多故旧同僚，皆殁于董贼之手，思之令人痛彻心扉。” 提及董卓屠戮，殿内气氛也为之一黯。
刘备亦是神色肃然：“董贼之罪，罄竹难书！朕兴义兵，诛此国贼，亦有为枉死忠良雪恨之意！先生能脱此大难，是天佑忠良，亦是我新朝之福！”
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先生昔在雒阳，任职黄门，协理中枢，深谙朝章国典。如今新朝初创，百废待兴，尤以中枢官署，缺员甚多，运转维艰。朕夙夜忧叹，求贤若渴。适才文若向朕力荐先生，言先生精于政务，长于度支，乃大司农之最佳人选！不知先生，可愿为朕分忧，为天下黎庶，重掌这国家钱谷之重任？” 刘备言辞恳切，目光灼灼，直接点明了召见的目的和给予的职位——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钟繇身上。大司农，掌国家财政、田赋、仓廪、均输、平准等，权柄极重，尤其是在即将进行大规模战争的当下，更是关乎国运！陛下将此职委于一位刚刚投奔、尚未建立功勋的旧臣，既是莫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考验！
钟繇闻言，并未立刻露出惊喜或惶恐之色。他微微垂目，似乎在快速权衡。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向刘备：“陛下不以臣卑鄙，拔擢于草莽之间，委以九卿之重任，此乃旷世之恩！臣，钟繇，敢不效死以报？” 他离席，再次郑重下拜，“然，臣斗胆，有一言，需先禀明陛下。”
“先生但讲无妨！” 刘备抬手示意。
“大司农之职，总天下钱谷，系国家命脉。值此新朝初立、东征在即之时，更是重中之重！” 钟繇的声音沉稳有力，条理清晰，“臣观并州、司隶，久经战乱，民生凋敝，府库空虚。幽州虽稍好，亦需支撑边备及张、赵二位将军南下之军需。而东征大军，数万之众，人吃马嚼，军械转运，消耗如海！仅靠并州秋粮及‘就食于敌’之策，虽解燃眉，然风险亦巨。臣若领此职，当务之急，首在四字：‘开源’、‘节流’！”
他侃侃而谈，显是深思熟虑：
“开源者：其一，当速遣得力干员，分赴幽、并、司隶尚能控制之郡县，清丈田亩，核定户等，务求赋税征收，有据可依，杜绝豪强隐匿，中饱私囊。其二，当整顿盐铁专卖。并州有盐池，幽州濒海，当设专官管理，重定课税，此乃稳定财源。其三，当鼓励通商。疏通雁门至塞外、太原至河东、涿郡至辽东之商路，降低关津税卡，吸引商旅，繁荣市集，商税亦可增补国库。其四，待局势稍稳，可考虑在太原、晋阳、蓟城等地，由官府出面平准物价，调节丰歉，既安民心，亦可从中获利。”
“节流者：其一，当裁汰冗官冗兵。新朝草创，机构未全，正宜精兵简政。非紧要之职，可暂缓补缺；老弱之兵，可酌情汰减，编入屯田。其二，当严控宫廷及官府用度。陛下躬行节俭，为天下先，则百官谁敢奢靡？一应营造、宴享、仪仗，非必要者，皆应从简。其三，当严查贪墨。设监察之职，专司审计钱粮出入，凡有中饱私囊、虚报冒领者，无论官职高低，必严惩不贷！唯有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方能支撑国用，保障大军，亦为战后恢复积蓄力量！”
钟繇一席话，条理分明，切中要害，既有宏观视野，又有具体措施，显露出极其老练的财政掌控能力和清晰的施政思路。尤其是“开源节流”四字，更是道尽了新朝财政的核心困境与破局之道。殿内众臣，包括荀彧、田丰在内，皆微微颔首，露出赞赏之色。连一向挑剔的贾诩，眼中也掠过一丝异彩。
刘备听罢，龙颜大悦，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霍然起身，朗声道：“善！大善！元常先生洞悉时弊，所言句句金玉！得先生执掌大司农，朕无忧矣！” 他目光炯炯，带着帝王的决断，“朕意已决！即日擢升钟繇为大司农！总掌国家钱谷、赋税、仓廪、均输、平准等一切事宜！位列九卿！望先生不负朕望，为新朝理财安民！”
“臣，钟繇，领旨谢恩！必竭股肱之力，死而后已！” 钟繇再次深深下拜，声音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
解决了大司农这个关键职位，刘备精神振奋。他目光扫过殿内，落在按剑侍立、身姿挺拔如松的刘德然身上。这位自涿郡起兵便追随左右的族弟，忠诚可靠，勇毅过人。
“德然。” 刘备的声音带着兄长的温和与帝王的信任。
“臣在！” 刘德然跨步出列，甲胄铿锵。
“汝自涿郡从朕于微末，屡献奇策，忠心耿耿，护卫周全，劳苦功高。今卫尉一职，掌宫门屯卫，宿卫皇宫，拱卫朕躬及行在安危，职责重大，非心腹忠勇之士不可托付。朕擢升你为卫尉！望汝持身以正，恪尽职守，勿负朕托！” 卫尉亦是九卿之一，掌宫门守，地位显赫。
刘德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他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陛下厚恩，德然万死难报！臣刘德然，必肝脑涂地，护卫陛下及行在周全！宫禁之地，绝无疏失！” 声音斩钉截铁。
刘备欣慰地点点头，目光又投向侍立一旁的简雍。这位自小相识、性情诙谐却机敏过人的老友，负责情报联络、接待使者等事，做得有声有色。
“宪和。”
“臣在！” 简雍笑嘻嘻地出列，虽在朝堂，那份洒脱依旧。
“汝长于辞令，机变通达，通晓四方风物人情。今大鸿胪一职，掌诸侯王、列侯及四方归附蛮夷之礼仪、朝觐、封赏、宴飨、迎送等事。值此天下纷扰、四方观望之际，此职关乎朝廷威仪，联络诸侯，宣示德化，尤为重要。朕擢升你为大鸿胪！望汝善用所长，为新朝广结善缘，通达四方！” 大鸿胪同样是九卿，主管外交与诸侯礼仪事务。
简雍闻言，收起了嬉笑，难得地正色躬身：“陛下知臣！臣简雍，领旨谢恩！必以三寸不烂之舌，宣陛下仁德于四海，结友邦，慑不臣！” 他知道，这看似风光的位置，在群雄割据的当下，实则充满挑战。
短短时间内，大司农、卫尉、大鸿胪三个关键的九卿之位，便由刘备乾纲独断，迅速敲定人选。殿内群臣，对此安排皆无异议。钟繇之才足以胜任大司农；刘德然之忠诚担得起卫尉；简雍之机敏也适合大鸿胪这个需要灵活应变的职位。
刘备的目光最后落在荀彧和崔琰身上：“文若，季珪。戏志才、司马朗二位贤才，虽尚未至，然其才名，朕心向往之。即命尚书台拟旨！”
他略一沉吟，口述旨意：
“征辟颍川寒士戏志才入朝！ 诏书中言：朕闻颍川有奇士戏生，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隐于蒿莱，岂愿明珠蒙尘？今新朝肇建，百废待兴，渴求贤良如大旱之望云霓。特赐安车蒲轮，着太原郡守遣吏员妥为护送，沿途驿站好生接待，务必礼请入朝，不得怠慢！望先生念及天下苍生，勿辞辛劳，速来太原，与朕共商国是，匡扶汉室！”
“征辟河内温县司马朗入朝！ 诏书中言：朕闻河内司马伯达，家学渊源，明达治体，昔为成皋令，有惠政于民。今朝廷新立，亟需干才。命其接诏后，即刻启程赴太原。朕当虚席以待，量才授职！”
“臣等遵旨！” 荀彧、崔琰躬身领命。
至此，这场以补全朝廷中枢骨架为核心的小朝会，终于落下了帷幕。悬空的九卿之位，一举填补了四个关键空缺，并对两位尚未到来的重要人才进行了郑重征召。新朝的骨架，在战云密布的天空下，被一群新旧汇聚的贤才忠良，艰难而坚定地支撑起来。
朝臣们鱼贯退出大殿。朱儁被皇甫嵩拉住，两位老战友执手相看，感慨万千。钟繇被荀彧、田丰等人围住，开始商讨具体的财政方略。刘德然立刻召集卫尉属官，加强行在警戒。简雍则琢磨着如何利用大鸿胪的身份，向东边那些摇摆的诸侯传递些“有趣”的消息。
刘备独自立于御阶之上，望着殿外炽烈的阳光。槐树的浓荫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他手中，紧握着那柄雌雄日月剑的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
“公伟、元常、德然、宪和……还有志才、伯达……” 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那里，是邺城，是袁绍，是即将到来的血与火。而他的身后，这个在废墟和荆棘中艰难重生的朝廷，正因这些新注入的、滚烫的血液，而变得更有力量，去迎接那场决定命运的决战。
秋收的脚步，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