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孤城夜遁血誓寒(1/2)
弘农城下,朔风卷起冻土上混着暗红血痂的尘沙,抽打在连绵营寨间林立的旌旗与冰冷铁甲上。篝火在深冬寒夜中倔强跳跃,映照着士卒疲惫却如磐石般坚毅的面庞。中军大帐内,炭火驱不散凝重肃杀。曹操焦灼踱步,甲叶碰撞声如同他压抑的心跳;孙坚按刀而坐,赤帻下双目如炬,古锭刀在鞘中隐隐嗡鸣;沮授立于舆图前,手指在代表潼关的险峻标记上反复摩挲,眉头锁成一道深壑。帐帘猛地掀起,挟裹进刺骨寒气与远方未熄的烽烟味。刘备解下沾满征尘的大氅,步履沉稳踏入,他的甲胄上扑救雒阳大火的烟灰尚未洗净,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倦色,唯有一双眸子,清澈如寒潭,洞穿帐内压抑的沉默。
“联军…散了。” 四个字,沉如陨石坠地。
曹操霍然转身,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散了?!袁本初呢?!酸枣诸公何在?!”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袁本初已归渤海,袁术引军回南阳,韩馥、刘岱、孔融、王匡…各引其部,星散而去。” 刘备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将雒阳废墟上那场争抢残羹、划地自肥的丑陋溃散,赤裸裸地撕开在众人面前,“所谓勤王盟军,踏入雒阳焦土时,心已死透。所余者,不过鬣狗争食,旋即作鸟兽散!”
“竖子!不足与谋!!” 曹操怒发冲冠,一掌拍下,案几上铜盏震跳,酒液泼洒如血,“董卓未灭,天子蒙尘!他们安敢!!” 他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被岩浆般的愤怒堵在喉间,化作野兽般的低吼。
孙坚脸色铁青,古锭刀呛啷一声半出鞘,寒光映亮他眼中喷薄的怒火:“国贼未诛,盟誓已寒!羞与此辈为伍!”
沮授缓缓转身,面向刘备,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洞悉世情后的沉重与决然:“主公,雒阳焦土上那场闹剧,不过是必然的注脚。”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锥,“然!董卓挟持天子,退据长安,倚潼关天险,收拢西凉残部,已成负隅困兽之势!关东诸鼠各怀鬼胎,作壁上观,仅凭我等,前路…唯艰!”
“前路唯艰,便不走了吗?” 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的清鸣!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燃烧的星辰,依次烙过曹操焦灼的面容、孙坚赤帻下的怒目、沮授凝重忧虑的双眼,最后扫过帐内肃立的关羽、张飞、赵云、吕布诸将刚毅的脸庞。那目光承载着雒阳焦土上冤魂无声的呐喊,承载着天子车驾西去时绝望的回眸,更承载着风雪中淬炼出的千钧重担!
“董卓倒行逆施,鸩杀少帝,荼毒生灵,焚烧宗庙,劫持天子!此獠不除,汉室倾颓,神州陆沉!纵使此身化为齑粉,此魂归于蒿里,此志——不改!” 他猛地抽出腰间雌雄日月剑中那柄象征铁血与守护的雄剑!剑锋在跳跃的炭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寒芒,直指帐顶!一股沛然的、源自北疆风雪与万民期盼的镇北大将军威仪,轰然弥漫!
“孟德!文台!” 刘备的声音如同九霄惊雷,在帐内炸响,“可敢与我刘备,歃血为盟!不灭董卓,誓不归还!纵使潼关崩于前,西凉铁骑漫如海,亦要踏破此路,涤荡妖氛,迎还圣驾!以我三军碧血,祭奠这破碎山河!此誓——天地共鉴,山河为证!!”
“有何不敢!!” 曹操须发戟张,胸中所有愤懑与不甘尽数化作焚天之火!青釭剑呛然出鞘,龙吟之声响彻军帐!他大步流星上前,剑锋与刘备的雄剑重重交击,火星如瀑迸溅!“曹孟德在此立誓!不诛董卓,此生不还!若违此誓,人神共戮,万箭穿心!”
“正合我意!”孙坚眼中再无半分杂念,古锭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匹练!刀锋带着江东猛虎的咆哮,与双剑铿锵碰撞!“孙文台指天为誓!董贼不灭,此刀不归!若违誓言,身首异处,宗庙不佑!”
三柄象征着铁血、忠勇与仁德,却指向同一目标的利刃,在熊熊炭火与惨烈誓言中紧紧交击!一股无形的、足以撼动山河的惨烈杀气,如同实质的飓风轰然席卷!帐内烛火疯狂摇曳,甲叶铮铮作响!
沮授、荀彧、关羽、张飞、赵云、吕布、程普、黄盖……所有文臣武将,无不热血沸腾,齐齐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汇成钢铁洪流:“愿随明公(主公)!诛此国贼!重整乾坤!不灭董卓,誓不归还!”
“好!”刘备收剑入鞘,眼中再无迷茫,唯余破釜沉舟的决绝,镇北大将军的威仪如渊如狱,“传令三军!休整一夜,饱餐战饭!明日寅时,总攻弘农!踏破此城,兵锋——直指长安!”
“破城!诛贼!踏破长安!!”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穿透帐幕,如同滚滚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联军大营!疲惫被驱散,绝望被焚尽,唯余滔天战意直冲霄汉!
弘农城头,气氛比凝结的冰霜更加死寂。
徐荣按剑立于残破的箭垛后,玄甲上覆盖着一层白霜。他望着城外骤然倍增、如同星火燎原的连营,听着那穿透寒风、清晰可闻的震天誓吼,脸色凝重如万载玄冰。连续数日的猛攻,早已将这座小城的筋骨摧折。西门箭楼被投石砸塌,狰狞的断口如同巨兽獯牙;南墙被掘出数道触目惊心的豁口,仅以沙袋木石仓促填塞,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泥堡。守城士卒人人带伤,眼中交织着血丝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城下滚沸的金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却压不住那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的死亡气息。
更让他心沉入无底寒渊的,是身边这三头同床异梦的“豺狼”。
城楼角楼内,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三张布满阴霾的脸。华雄臂上裹伤布渗出黑红血污,他焦躁地灌下一口劣酒,辛辣感灼烧喉咙,却压不住心头恐慌的蔓延:“刘备那厮亲至!城外又添上万生力军!这破城还能撑几个时辰?!等着给董相国当垫背的陪葬品吗?!” 他刻意咬重“董相国”三字,眼中却无半分敬畏,只有怨毒。
李傕脸色阴沉如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冰冷墙砖,发出笃笃闷响:“陪葬?嘿…相国在长安有潼关天险,有郿坞金山,有宫中美人…怕不是巴不得我等在此拼光了最后一点血,替他耗死关东这群疯狗!” 他语带讥讽,将“相国”二字说得轻飘飘。
郭汜眼中凶光闪烁,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亡命徒的狠绝:“守?拿什么守?士卒都快跑光了!再待下去,明日太阳升起时,你我的脑袋就得悬在弘农城门楼上示众!依老子看…” 他环视华雄、李傕,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趁着今夜黑透,风紧,开西门!只带心腹骑卒,轻装快马,溜之大吉!把这烂摊子,留给咱们‘深通兵法’的徐太守顶缸!岂不美哉?”
“溜?”华雄眼中贪婪与恐惧交织,“相国那边…如何交代?军法…”
“交代?”郭汜嗤笑一声,满是鄙夷,“弘农城破,总得有人背这口黑锅!徐荣一个幽州来的‘外人’,无根无基,不正是顶罪的上好人选?咬死了是他守城不力,暗通刘备,献了城池!相国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西凉老兄弟和幽州‘外人’孰轻孰重?难道还会为了个丢城的降将,砍了你我脑袋不成?” 他将“外人”二字咬得极重。
李傕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大腿:“妙!就这么办!徐荣这厮,仗着读过几本破书,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何曾正眼瞧过我等西凉武夫?让他背锅,天经地义!正好报往日轻慢之仇!”
三人目光在昏暗中碰撞,瞬间达成了肮脏的默契。贪婪压倒了最后一丝对董卓的畏惧,卑劣的求生欲湮灭了袍泽之义。
“事不宜迟!”华雄将空酒囊狠狠摔碎,眼中凶光毕露,“二更造饭,三更马衔枚!只带亲信营,从西门走!动静要小!谁敢走漏风声…”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寅时初刻,天地间最浓重的墨色被一道撕裂苍穹的烈焰火箭狠狠洞穿!
呜——!呜——!呜——!
凄厉如九幽鬼哭的号角声,瞬间将弘农城头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震得粉碎!
咚!咚!咚!咚!咚!
撼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巨神擂动大地的心脏,从联军营盘的四面八方同时炸响!鼓点由缓至急,由疏至密,最终汇成一片催魂夺魄的死亡风暴,狠狠碾轧着每一个守城西凉兵濒临崩溃的神经!
“杀——!!!”
“诛杀国贼!踏平弘农!!”
“迎还天子!!”
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冲天而起!无数火把骤然点亮,汇成一片焚天的火海!火光映照下,是如同钢铁洪流般从黑暗中咆哮而出的联军将士!刀枪如林,杀气盈野!
总攻!不死不休!
“放箭!放滚木!金汁!!” 徐荣声嘶力竭,声音却带着绝望的沙哑。他昨夜巡城,华雄三人的营区死寂如坟,亲兵回报人去营空,那不祥的预感已成冰冷的枷锁。此刻,看着城外这远超昨日数倍的毁灭洪流,枷锁骤然收紧,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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