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孤城夜遁血誓寒(2/2)

稀落的箭雨射入汹涌人潮,瞬间湮灭。滚木礌石砸下,带起一蓬血花便被后续的怒涛吞噬。滚烫恶臭的金汁泼下,激起一片凄厉惨嚎,却无法阻止更多嗜血的云梯如同巨蟒般死死咬住摇摇欲坠的城堞!

“血狼骑!给老子撞开它!!” 吕布的咆哮压过战场喧嚣!赤兔马化作一道燃烧的赤色闪电,在箭石缝隙中狂飙突进,直扑城门!身后,数百名最悍勇的血狼骑卒,弃马扛起裹铁巨槌,在巨盾掩护下,如同移动的山岳,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那扇遍布裂痕、呻吟欲碎的城门!

轰——!!!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城门剧烈扭曲,烟尘弥漫,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顶住!用命顶住!”城门洞内,西凉兵卒用血肉之躯死死抵住门后,面孔因巨力而扭曲如鬼!然而,撞击一次猛过一次!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城头守军的心头!

城墙上,化作了血肉磨盘!

“燕人张翼德在此!挡我者死!!” 炸雷般的怒吼声中,张飞身披玄甲,竟如巨灵神般亲自攀梯!丈八蛇矛化作一团毁灭的黑风!矛影过处,探身下刺的西凉兵连人带矛被扫飞半空!滚烫的金汁泼溅在他重甲上,嗤嗤作响,白烟升腾,他却浑然不觉,一步一个血印,悍然登城!蛇矛横扫,城头清出一片血色空地!“儿郎们!随老子杀!!” 玄蛇重骑沿着他撕开的缺口,如同黑色铁流,咆哮着涌入城头!

“常山赵子龙在此!” 另一侧,白袍银甲的赵云如同惊鸿!龙胆亮银枪化作点点索命寒星,精准无比地刺穿咽喉、挑飞兵刃!所过之处,西凉兵如割麦般倒下,竟无一合之将!银凤卫轻骑紧随其后,刀光如雪,迅速扩大着突破口!

关羽青龙偃月刀舞动如青色风轮,刀光过处,人马俱碎!夏侯惇双目圆睁,点钢枪如毒龙出洞;夏侯渊箭无虚发,弓弦响处必有人毙命;曹仁、曹洪、乐进、李典等曹军悍将皆杀红了眼,如同数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入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防,如同被滔天洪水冲击的朽堤,在联军排山倒海的猛攻下,瞬间崩解!守军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惊恐的哭嚎取代了战吼,无数西凉兵丢盔弃甲,狼奔豕突!

“华雄!李傕!郭汜——!!” 徐荣浑身浴血,一剑劈翻一个溃逃的校尉,厉声嘶吼,声音凄厉如困兽。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绝望的哀嚎。亲兵连滚爬爬扑到他脚下,带着哭腔:“将军!三位将军的营区…空了!亲兵营都不见了!昨夜…昨夜就从西门跑了!!”

轰——!

如同五雷轰顶!徐荣眼前一黑,踉跄扶住冰冷的箭垛才未倒下。被彻底抛弃、沦为弃子替罪的冰冷绝望和滔天愤怒,瞬间烧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战意。

跑了…将这座注定陷落的孤城,将数万袍泽的性命,将他徐荣的生死荣辱,像垃圾一样丢给了敌人!只为换取他们自己逃回长安的一线生机!

恰在此时!

轰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伴随着无数木屑砖石如暴雨般激射!弘农那扇饱经摧残的城门,在血狼骑悍不畏死的最后一记撞击下,终于彻底爆裂开来!巨大的门板向内轰然倒塌,烟尘冲天而起!

“城门破了!!”

“杀进去!诛杀国贼!一个不留!!”

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潮水般的联军将士,爆发出震碎云霄的怒吼,如同赤红的熔岩,汹涌澎湃地冲入城门洞开的弘农城!

完了…一切都完了。

徐荣望着蜂拥而入、杀声震天的敌军,望着身边仅存的、面如死灰的亲兵,望着这座即将被血与火彻底吞噬的城池。他猛地将手中沾满血污、崩了刃口的长剑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刺耳的悲鸣。

“罢了…” 他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传令…投降。”

弘农城破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零星顽抗迅速被钢铁洪流碾碎。当刘备、曹操、孙坚在沮授、荀彧及关张赵吕等一众虎贲簇拥下,踏过破碎的城门和遍地狼藉,步入这座弥漫着浓重血腥与硝烟的残破小城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奇异景象。

街道两旁,跪满了丢盔弃甲、面无人色的西凉降卒,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羔羊。残破的门窗后,是百姓惊恐窥视的眼。而在通往太守府的主道上,一人解甲弃兵,身着单薄深衣,独自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他发髻散乱,脸上血污与烟灰混杂,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折断却不肯倒下的旗。正是弘农太守,徐荣。

看到刘备等人走近,徐荣深深俯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解脱般的平静,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街道:“败军之将,幽州玄菟人徐荣,自知罪孽深重,助纣为虐,守城顽抗,致使王师将士折损,百死莫赎!不敢求活。然…”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被背叛的悲愤,“城中士卒百姓,多为华雄、李傕、郭汜三贼裹挟而来,实属无辜!今三贼已于昨夜弃城叛逃,更将陷城之罪尽数栽赃于荣身!荣…百口莫辩,亦无力回天!唯愿以此残躯,换此城生灵免遭屠戮!是杀是剐,但凭刘镇北、曹将军、孙太守…发落!”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石板,一动不动。

“幽州玄菟人?” 刘备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看向跪伏在地、身躯微微颤抖的徐荣,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那些满眼惊恐绝望的西凉降卒和门窗后瑟缩的百姓,最后与身侧荀彧、沮授那充满警示与深意的目光交汇。

荀彧微微颔首,以目传意:此人乃被弃孤忠,其言可信,幽州身份或为日后楔入西凉之机。

刘备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紧锁。他上前一步,并未立刻让徐荣起身,声音沉凝如铁,带着镇北大将军的威严:“徐荣!你身为汉臣,不思报国,反助董逆,据城顽抗,使我军将士血染城垣,此乃大罪!按律当诛!”徐荣身体剧颤,头埋得更低。

“然!”刘备话锋陡转,声音中多了一丝洞察世情的温度,“你非董卓嫡系,更非西凉心腹。华雄、李傕、郭汜临阵叛逃,陷袍泽于死地,更嫁祸于你,此乃不争之事实!汝能于城破之际,悬崖勒马,为保全一城生灵而降,尚存一丝恻隐仁念,此乃可恕之处!”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声玉振,响彻肃杀的街道:“吾等兴义兵,讨国贼,非为杀戮!顺天应人,首在安民!徐荣!念你迷途知返,免你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暂解兵权,随军效力,以观后效!城中降卒,愿归乡者,发给路引盘缠;愿从军讨贼者,严加甄别,一体录用!弘农百姓,各安其业,我军但有扰民者——立斩不赦!”

“谢镇北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活命之恩!!” 徐荣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深沉的羞愧,热泪夺眶而出,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嘶哑。街道两旁的降卒和躲藏的百姓,先是死寂,继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和感激涕零之声,如同决堤之水。

刘备伸手,稳稳扶住徐荣手臂,将他搀起。入手处,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的僵硬与剧烈的颤抖。他看着徐荣那双布满血丝、混杂着羞愧、感激、茫然与一丝新生的眼眸,沉声道:“徐太守,缴械易,缴心难。望你日后,莫负了今日这一城生灵为你叩首之情!更莫负了…你幽州玄菟男儿血脉里的那份刚烈!”

徐荣身躯剧震,看着刘备那双清澈深邃、仿佛能照透人心的眼眸,嘴唇剧烈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嘶哑的誓言:“荣…谨记镇北将军教诲!敢不以死相报!”

刘备不再多言,目光越过徐荣,投向城内尚未完全熄灭的战火,投向更西方那片被潼关巨大阴影笼罩的、血火交织的天穹。弘农已下,叛徒已遁,降将初附。然而,长安的城墙比弘农高百倍,董卓的凶残比华雄毒万倍,而通往那座囚禁着少年天子之城的道路,必是荆棘密布,尸骨为阶。他按紧了腰间那柄象征铁血与守护的雄剑,冰冷的触感灼烧着手心,那血誓在耳边轰鸣——

不灭董卓,誓不归还!

凛冽的寒风卷过破碎的城垣,将那面沾染着新鲜与陈旧血迹的“刘”字大旗,吹得猎猎狂舞,如同不屈的战魂在血染的晨曦中发出无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