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巧布疑兵退周昂 暗遣奇兵联琼英(1/2)
飞虎寨兵变的尘埃刚刚落定,那自掏腰包(实为借助万玉之力)抚平军心的传奇尚在士卒间口耳相传,前线紧张的气氛却并未缓解,反而如同这腊月的天气,寒意愈发刺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王伦站在新搭建的望楼之上,望着远方官道尽头卷起的雪尘,深知范权虽暂时折了一臂,如同毒蛇蛰伏,但真正的雷霆之怒,来自寨外那黑云压城般的童贯大军。
最新的哨马回报如同冰水浇头:官军先锋周昂,已率两万西军精锐铁骑,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进抵隆德府以南四十里的野狼峪。周昂此人,性如烈火,悍勇无匹,在西北边境与西夏人血战中挣下“霹雳火”的诨名,其麾下皆是百战余生的边陲老卒,兵甲鲜明,杀气盈野,马蹄踏碎冰雪的声势,远在数里之外便能感到地面的微颤。
晋德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文武官员之间的凝重。针对如何应对周昂这头下山猛???,争论再次甚嚣尘上。范权一党虽因飞虎寨之事声势稍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却依旧鼓动唇舌,主张避其锋芒,龟缩于隆德坚城之内,美其名曰“持重”。而以卞祥为首的武将集团则群情激愤,力主主动出击,挫敌锐气于国门之外。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唾沫星子几乎要在空中冻结之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裂,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大王!末将愿领一支精兵,出城迎战周昂,必斩其首级,悬于隆德城门,以慑童贯!”
众人循声望去,呼吸皆是一窒。只见一人昂然出列,其身长九尺有余,巍峨如山岳,面皮是常年风吹日晒的深赭红色,仿佛凝结的血块,一部虬髯如钢针般戟张,衬得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愈发锐利逼人。他身披玄铁打造的鱼鳞重甲,甲叶在殿内灯火下泛着幽冷的乌光,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铿锵之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上。正是官拜殿帅,被誉为田虎麾下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的第一猛将——孙安!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便无形弥漫开来,文官队列中的范权等人只觉得脖颈一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无形的兵锋所指。
田虎见是孙安,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孙殿帅勇武,寡人深知。只是那周昂亦非易与之辈,麾下皆是西军百战精锐,悍勇异常……”
孙安虎目圆睁,声震屋瓦,连殿角悬挂的铜铃都似乎被这声音激得微微颤动:“大王!西军亦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何惧之有?末将此双剑,”他“锵”地一声将腰间两口门扇般宽阔的镔铁巨剑推出半鞘,寒光乍现,“久未饮血,正渴望着贼酋颈血!末将只需五千兵马,若不能破敌,甘当军令!”
他声若惊雷,气势磅礴,主战派将领如卞祥、山士奇等人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士气大振。王伦站在文官队列中,心念电转。孙安之勇,他早有耳闻,今日亲见其威势,更觉名不虚传,心头震撼,暗忖:“观其气魄,竟似不在梁山卢俊义之下!真乃世之虎将!” 他深知孙安勇猛无敌,正面对决周昂或能取胜,但沙场之事瞬息万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上策。眼见田虎似有意动,他适时出列,拱手道,声音清朗而沉稳:
“大王,孙殿帅勇冠三军,实乃我军栋梁,有殿帅在,何愁周昂不破?”他先肯定了孙安的勇武,随即话锋一转,“然周昂虽勇,却性急少谋,此其可破之机也。若能以智取胜,以最小代价退敌,保全我军精锐以应对童贯主力,方为上策。”
孙安浓眉一挑,如寒电般的目光射向王伦。他虽性情刚猛,直来直去,却也并非全然不通谋略的莽夫,否则也坐不到这殿帅之位。他沉声道:“哦?王参军有何妙计,不妨直言。”
王伦从容不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向野狼峪一带:“孙殿帅可愿与末将配合?敌欲速战,我偏不与之速战。敌恃其勇,我偏以巧破之。末将愿请命前往野狼峪,凭借彼处山峦密林、沟壑纵横之地利,布设疑兵,多置旌旗金鼓,昼夜袭扰,拖延周昂进军,并遣精干之士,专司焚毁其粮草辎重。周昂性急如火,久攻不下,又兼粮草不继,必然焦躁冒进,露出破绽。待其师老兵疲,心神俱疲之时,孙殿帅再亲率精骑,养精蓄锐,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予其致命一击!岂非更易建功?如此,既可保全我军实力,又可稳操胜券,扬我军威!”
孙安听罢,铜铃般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略一沉吟,王伦此计,并非怯战,而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正合兵法要义。而且,由王伦先去消磨周昂锐气,他再以全盛之姿出击,确实胜算更大。当下他不再犹豫,抱拳道,声音依旧洪亮,却多了几分认同:“参军之策,确是老成谋国!若能引那周昂入彀,末将定叫他来得去不得!这头功,便让与参军先去立了!”
乔道清一直微阖的双目此刻缓缓睁开,拂尘轻摆,颔首道:“王参军此计,深合兵法‘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之要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令敌莫测我军虚实,徒耗其力,正是破此莽夫之良策。”
卞祥亦抚掌赞同:“大王,王参军与孙殿帅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实乃天作之合!末将以为此计大妙!”
田虎见麾下最得力的猛将与新晋的智囊达成一致,心中大悦,脸上阴霾尽去:“好!王慕华,寡人便命你为前军监军,持本王节钺,前往野狼峪,全权负责疑兵调度,诸将皆需配合!孙安!”
“末将在!”孙安踏步上前,声若惊雷,整个大殿似乎都随之震动。
“命你率八千精骑,于隆德府外三十里处黑松林秘密扎营,厉兵秣马,不得暴露行踪!随时听候王参军信号,届时给予周昂致命一击!”
“末将领旨!”孙安眼中战意如熊熊烈焰,仿佛已经看到周昂败亡的景象。
……
野狼峪,并非单一的山谷,而是由十数条大小沟壑、丘陵、密林组成的复杂地域,地形崎岖,道路蜿蜒。王伦与钮文忠并辔立于一处背风的高坡之上,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俯瞰下去,下方那条被冰雪覆盖的官道如同一条僵死的白蛇,而远处,官军连营的灯火在暮色中星星点点,如同荒野中的鬼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参军,周昂那厮昨日又派兵试探了我两处前哨营寨,攻势很猛,被俺和安仁美兄弟合力杀退了,折了他百十人!”钮文忠指着远处几处尚留有厮杀痕迹的雪地说道。他身旁站着两员形态各异的猛将,一人面色靛蓝,在雪光映衬下更显诡异,手持一柄沉重的泼风大刀,乃是素有“蓝面鬼”之称的安仁美;另一人赤发黄须,根根如铜丝,眼若铜铃,开阖间凶光四射,乃是性烈如火的“赤发灵官”縻貹。此二人皆是卞祥麾下以勇悍着称的将领,被特意派来协助王伦,执行这险要的疑兵任务。
王伦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手中精细的地形图,沉声道:“钮将军,安将军,縻将军,周昂接连受挫,如同被撩拨的猛虎,耐心将尽。我们的疑兵之计,需再添几把火,烧得他焦头烂额,方能使孙殿帅那一击,收到奇效。”
他随即下令,声音清晰而果断:
“安将军,你挑选五百机敏弟兄,多备旌旗鼓角,分成三队。今夜子时,潜至官军大营左翼那片枯木林。每隔半个时辰,便擂鼓呐喊,将火箭远远射入其营,制造大军袭营假象。记住,接战即走,不可恋战,利用地形周旋,保全自身为上!”
“縻将军,你亲领三百军中最为矫健敢死之士,多带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由熟悉小路的本地猎户带领,绕远路,走山脊,务必避开官军哨探,潜至周昂大军后方。仔细寻找其粮草囤积或转运之地,不必强攻,以焚烧骚扰为主,纵火后即刻远遁,不得延误!”
“钮将军,你坐镇中军,协调各寨,加紧加固防御工事,尤其是官道两侧的险要处,多设鹿角蒺藜,挖掘陷坑,我要让周昂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得令!”三将轰然应诺,声震雪野,眼中皆露出兴奋之色,转身大步离去,甲胄铿锵,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是夜,周昂大营。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突然,左翼枯木林中鼓声大作,杀声震天,无数火把如鬼火般摇曳闪烁,成百上千支火箭带着凄厉的啸音,如同飞蝗般划破夜空,落入营中,瞬间点燃了数十顶帐篷!官军从睡梦中惊醒,一片大乱,纷纷起身寻找兵刃衣甲,营中惊呼声、咒骂声、军官的呵斥声混成一片。周昂提着他那口沉重的泼风大刀,赤着上身冲出帅帐,率亲兵铁骑如旋风般杀向树林,却只见雪地上足迹杂乱,山林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带着河北口音的嘲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刚回帐歇息,被窝尚未焐热,不到半个时辰,右翼又传来同样的骚扰,甚至更加逼近营寨……如此一夜数惊,官军士卒人心惶惶,眼圈发黑,疲惫不堪,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与此同时,縻貹率领的三百敢死之士,如暗夜中觅食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踏着深雪,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巧妙地绕过了官军设置的明哨暗卡,果然在后方约三十里处的一处背风山谷中,发现了周昂军的一处临时粮草转运点,数十辆大车覆盖着草席,周围有数百军士看守。縻貹眼中凶光一闪,低吼一声:“烧!”顿时,火箭与浸满火油的布团、陶罐如同雨点般落入车阵之中!“轰——!”烈焰冲天而起,迅速吞噬了粮车,谷中火光映天,浓烟滚滚!看守粮草的官军慌乱救火,縻貹却早已带着人马,借着火势和混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来时的山路之上。
接连两三日,周昂大军前进不得,宿营不安,粮草接连被焚毁部分,军心开始如同春雪般消融浮动。周昂气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亲率主力猛攻钮文忠坚守的一处关键前沿营寨,攻势如潮水般一波猛过一波。钮文忠、安仁??、縻貹三将身先士卒,凭借早已加固的工事和地利,拼死抵挡,箭矢如雨,滚木礌石齐下,战况一度岌岌可危,寨墙多处破损,鲜血染红了寨前的白雪。
王伦在高坡上,通过特制的“千里镜”(天罗提供的稀罕物)看得分明,深知火候已到,决战的时机来临。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果断下令:“传令!放信号!请孙殿帅出击!”
“咻——咻——咻——”三支特制的响箭带着凄厉无比、穿透风雪的长长啸音,接连升空,在昏沉的天空中猛地炸开三朵极其醒目的、妖异般的绿色焰火,即便在白日,也清晰可见!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远方的地平线处,传来闷雷般的声响,初时细微,旋即变得清晰可闻,脚下的大地开始明显地、持续地颤抖起来!王伦举起千里镜望去,只见远处那片枯寂的黑松林边缘,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潮,又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洪荒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向着鏖战正酣的战场侧翼席卷而来!马蹄践踏着冰雪和冻土,扬起漫天雪尘,如同为这支死亡军团披上了一件冲锋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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