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范权克扣激兵变,慕华借粮抚军心(1/2)

隆德府外二十里,飞虎寨。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寨墙的阴影拉得老长,与远山皑皑积雪连成一片凄冷的灰白。寨中校场上,此刻却人头攒动,沸反盈天。数百名面带饥色的军士围成一圈,人群中央,几名情绪激动的老卒正与一个身着队将服饰、面色倨傲的军官激烈争执。地上,散落着几袋明显干瘪、甚至能看见沙土颜色的粮袋,以及几串布满绿锈、品相极差的恶钱。

“范永!你这杀才!就这点掺沙霉米,这几串买不得炊饼的恶钱,是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去挡童贯的铁骑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形魁梧的老卒双目赤红,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他叫韩滔,是军中有名的悍卒。

那队将范永,乃是枢密使范权的远房侄子,平日里仗着叔父权势,在军中作威作福。他冷哼一声,鞭子虚甩一下,斥道:“韩滔!休得放肆!枢密院定例便是如此!如今大战在即,各处都需用度,能有这些已是不易!再敢聚众闹事,以哗变论处,格杀勿论!”

“哗变?哈哈!”韩滔身旁一个年轻兵士猛地抽出腰刀,厉声道,“左右是饿死、战死,或被你这狗官逼死!不如先宰了你,黄泉路上也有个垫背的!”他叫李忠,性子最为刚烈。

“对!宰了他!”

“反了!反了!”

周围的士兵们积压的怨气瞬间被点燃,怒吼声、咒骂声如山呼海啸,兵刃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维持秩序的一些低级军官面露难色,不敢上前。范永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身边的几名亲兵也紧张地拔出兵刃,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住手!”

一声清喝自寨门处传来,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威严,竟暂时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骑白马如霜,踏着残雪疾驰入寨门。马上一人,身着绯色官袍,外罩玄色锦缎大氅,面容清俊,目光沉静如水,正是新任参军王慕华。他身后紧跟着十余名盔甲鲜明的亲随,以及闻讯快马赶来的本寨主将——殿前司制置使、卞祥元帅麾下得力干将之一的“撼山力士”钮文忠。

闹事的士卒和队将范永都是一愣。王伦勒住马,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地上那点可怜的粮饷,再看向那些面带菜色、眼含愤懑与绝望的士兵,心中已然明了。范权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毒,这是要在前线给他来个下马威,甚至不惜引发兵变来拖垮战局。

“王参军!钮将军!”范永认得二人,尤其是钮文忠乃是卞祥心腹,他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恶人先告状,“二位大人来得正好!这些刁兵聚众闹事,意图哗变,下官正在弹压……”

“弹压?”王伦打断他,声音冷冽如这腊月的寒风。他翻身下马,动作从容,走到那几袋米粮前,弯腰抓起一把,任由黢黑霉变的米粒和沙土从指缝簌簌流下。他又拾起那几串恶钱,指尖稍一用力,竟掰断一角,露出里面掺杂的铅锡。

“这,便是枢密院拨付给前线将士、用以抵御童贯十万大军的粮饷?”王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质询力量。

范永冷汗涔涔,强自辩道:“这……如今国库艰难,各处皆是如此……”

“放屁!”钮文忠是个火爆脾气,早已按捺不住,他虎目圆睁,指着范永的鼻子骂道,“老子刚从卞元帅大营过来,元帅亲口所言,拨给飞虎寨的粮饷是足额足色!定是你这厮从中捣鬼,克扣军需!”钮文忠身形魁梧,声若洪钟,这一声怒吼震得范永耳膜嗡嗡作响。

王伦抬手,示意钮文忠稍安勿躁。他转向那群激愤的士兵,朗声道:“诸位弟兄!我王慕华奉晋王旨意,参赞军机,协防隆德!这位钮文忠将军,乃卞祥元帅麾下猛将,特来加强飞虎寨防务!”他顿了顿,指向地上的粮饷,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痛心与愤怒,“让你们饿着肚子,拿着这连炊饼都换不来的废钱,去抵挡童贯的虎狼之师?这不是打仗,这是让你们去送死!此非晋王本意,更非卞元帅所能容忍!此乃奸人作梗,克扣军需,中饱私囊,其心可诛!”

他这话一出,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具体的“奸人”,而非模糊的“朝廷”或“枢密院”,士兵们眼中的怒火稍缓,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委屈和一丝看到希望的期盼。

韩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王参军!钮将军!非是小人等不识大体,实在是……实在是饿得拿不动刀了啊!家中老小,还指望这点粮饷活命啊!”他这一跪,身后李忠等士卒也齐刷刷跪倒一片,悲声四起。

王伦快步上前,亲手扶起韩滔,目光扫过跪倒的众人,沉声道:“弟兄们请起!受苦了!是我王慕华来迟!今日,我在此立誓,绝不让守卫家园的勇士,流血又流泪!”

他转身,对亲随首领赵七低声吩咐了几句,赵七面露难色,迟疑道:“参军,数目不小,而且我们带来的……”

王伦摆了摆手,目光坚定:“无需多言,速去办理!就以我的名义,去向城中‘万通商号’的东家求助,言明是借,日后必还!”

赵七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王参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通商号”?那是近来在河北声名鹊起的大商号,据说东家颇为神秘,财力雄厚。王参军竟能向这等巨商借粮?

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之际,寨门外传来车马辚辚之声。只见赵七引着数十辆大车鱼贯而入,车上满载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更令人惊讶的是,随车而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素白锦缎棉袍、外罩银狐裘斗篷的年轻女子。她青丝如墨,肤光胜雪,容颜清丽绝俗,在这肃杀军营中,宛如谪仙临凡,正是万玉。

万玉的到来,让校场上的粗豪军汉们一时看得呆了,连喧哗都忘了。

王伦迎上前,拱手道:“万东家,王某唐突,军情紧急,不得已……”

万玉浅浅一笑,眸光流转,扫过校场上那些面黄肌瘦的士兵,轻声道:“王参军为国为民,心力交瘁,小女子略尽绵力,何足挂齿。”她的声音清越悦耳,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她微微侧首,对身后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吩咐道:“按王参军的要求,即刻发放。”

“是,东家。”

命令一下,商队伙计们立刻行动起来,打开麻袋,里面是白花花、颗粒饱满的上等米粮!同时抬下几口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串好的、黄澄澄的足陌铜钱!与之前范永发放的劣质粮饷形成了天壤之别!

“足粮!是足粮!”

“好钱!是好钱啊!”

士兵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许多汉子看着那白米铜钱,竟激动得落下泪来。

王伦亲自走到韩滔、李忠等带头闹事的士卒面前,将足额的粮饷递到他们手中,郑重道:“弟兄们,且拿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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