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土牢麦语(2/2)
草席上的麦种还在轻轻滚动,有一粒顺着草席的纹路,滚到了石缝透进的光里。纣王看着那粒麦种,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曾在御花园的田垄上追过滚跑的麦粒,那时的麦种落在砖缝里,竟也冒出过嫩芽,被他小心翼翼地移栽到花盆里,每天浇水,盼着它能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那株麦子,被我养死了。”他对着那粒麦种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嘲,“那时总觉得,好东西就得供着,却忘了它本是要在地里扎根,要经风雨,要被虫咬,才能结出饱满的穗。”
石缝外的风声变了,带着点湿润的水汽,像是要下雨。他想起朝歌的百姓常说“麦收前后一场雨,赛过黄金铺满地”,此刻北海的麦子,该是盼着这场雨的吧。闻仲的“万麦阵”,定能借着这雨势,让麦根扎得更深,让那些炼气士的修为,与土地的生气融得更紧。
“当年我听信谗言,烧了比干的麦田,说他私藏粮种,意图不轨。”他的指尖在草席上划出浅浅的痕,像在忏悔,“如今才知,他藏的不是粮种,是想给天下留条后路。就像你现在做的,伯邑考。”
有看守提着食盒走过,脚步在土牢外顿了顿,低声说:“先生,今日的粥里加了新麦仁,是西岐送来的‘踏雪麦’,您尝尝。”
纣王应了声,等看守走远,才慢慢将食盒里的麦粥倒在粗瓷碗里。麦仁在粥里浮浮沉沉,带着股清冽的甜,像极了西岐的雪水味道。他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忽然想起伯邑考小时候,总爱抢他碗里的麦粥,说“父亲的粥里有蜜”,其实那时的粥里,不过多放了把炒过的麦麸。
“你母亲总说,麦粥要熬得久,才能出味。”他对着空荡的土牢说,仿佛那个温润的女子就坐在对面,“就像人心,要经得多了,才能辨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石缝里的光渐渐淡了,暮色漫进土牢,将麦秸地图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纣王把碗里的麦粥喝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麦仁都用指尖刮着吃了。他将空碗放回食盒,又把草席上的麦种一粒粒捡起来,装进贴身的布袋里,袋口用麦秸系了个结实的结——那是伯邑考教他的结法,说“这样种子不会撒出来”。
“闻仲该收到我的信了。”他摸了摸布袋,感受着麦粒硌手的触感,“他会告诉你,当年我在北海埋下的,不只是兵符,还有三百年的麦种。那些种子,在冰土里冻了三百年,就等着一个肯把它们播下去的人。”
风里传来更清晰的麦香,像是从遥远的西岐飘来,带着新麦收割的喜悦。纣王靠在土牢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无边无际的麦浪在眼前起伏,浪尖上站着伯邑考,站着姬发,站着闻仲,站着无数扛着锄头的百姓。他们的脚下,是深扎的麦根,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托着整个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稳稳地立着。
“去吧,伯邑考。”他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风拂过麦叶,“不用回头,不用记挂。只要麦浪还在,我就在,我们都在。”
土牢外的打更人敲起了梆子,“咚——咚——”,两声,沉稳有力,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纣王握紧了装麦种的布袋,在渐浓的暮色里,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他知道,这天下的麦子,正朝着该去的地方,扎下去,长起来,谁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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