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秘僧人(2/2)
这一次,他的手指并未直接点向无忌的身体,而是悬停在襁褓上方三寸之处。指尖的金芒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流动的金色光轮。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浩大、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暖意,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透过襁褓,温柔地包裹住张无忌小小的身体。
张翠山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块“玄冰”散发出的刺骨寒意,在那金色暖流的包裹下,如同骄阳下的积雪,迅速地消融、退散!无忌原本青灰发紫的小脸,渐渐恢复了婴儿应有的红润(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他体内那股狂暴肆虐、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先天寒毒,在这股奇异的佛门力量安抚下,竟暂时蛰伏了下去,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睡眠”状态!
“这…这是……”张翠山震撼得无以复加。他能感受到那股金光中蕴含的至阳至刚、却又至纯至和的磅礴力量,浩如烟海,深不可测,远非他的武当纯阳功所能比拟!他甚至觉得,这金光的气息,隐隐与传说中《九阳真经》所描述的无上玄妙,有几分神似!
僧人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此举对他消耗极大。他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金芒悄然隐去。
“大师!大恩大德……”张翠山抱着气息平稳下来的妻儿,感激涕零,就要拜倒。
“不必。”僧人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张翠山下拜。“因果纠缠,缘法使然。贫僧不过略尽人事,暂缓其厄。此子体内先天寒毒,根植本源,与生俱来,乃阴阳逆乱、冰火相激的先天奇症。贫僧之力,也只能暂时压制其爆发,无法根除。若要彻底化解,非《九阳真经》不可。”
张翠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但看着怀中妻儿暂时平稳的状态,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大师,敢问法号?此恩此德,武当张翠山永世不忘!”
僧人目光深邃,望向冰缝外依旧肆虐的风雪,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名号不过虚妄,贫僧一介行脚僧罢了。你们夫妇,当务之急是速离此地。昆仑派的人未必死绝,此地动静不小,恐生变数。向南,三百里外,有朱武连环庄,庄主朱长龄,素有侠名,或可托庇一时。”
朱武连环庄?朱长龄?张翠山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似乎听过,是昆仑山一带颇有声望的武林世家,以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着称。他心中稍定。
“大师,谢……”他刚想再问谢逊下落,却被僧人打断。
“缘起缘灭,自有定数。谢逊之事,非你此刻应虑。”僧人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带上你的妻儿,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僧人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微弱但暂时稳定的殷素素,以及沉睡中暂时摆脱了寒毒折磨的张无忌,不再多言。灰色僧袍微动,身影已如轻烟般飘出冰缝,融入漫天风雪之中,转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师!”张翠山徒劳地呼唤了一声,冰缝中只剩下风雪的呜咽。他看着怀中劫后余生的妻儿,又望了一眼远处冰壁上生死不明的西华子(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和两具昆仑弟子冰雕,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此地确实不能再留!
他强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对神秘僧人的疑惑,对谢逊下落的担忧,对妻儿伤势的焦虑。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绝地,找到安全的地方救治素素和无忌!
张翠山迅速检查了一下殷素素的情况。她的身体依旧冰冷,气息微弱,但脉搏跳动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显然那僧人以莫大神通暂时吊住了她的一线生机。无忌则如同熟睡,体温虽然偏低,但已不再是那种非人的寒冷。
他将自己的皮裘严严实实地裹在殷素素身上,又用布条将她小心地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他脱下贴身的内衬棉衣,将暂时安稳的张无忌仔细包裹好,紧紧抱在胸前,用自己的体温为儿子保暖。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悲痛、迷茫、责任,统统压在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如铁。
风雪依旧狂猛,前路茫茫。但此刻的张翠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南!去朱武连环庄!为了素素,为了无忌,他必须走出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冰缝深处,仿佛要将此地刻入记忆深处,然后毅然转身,背着妻子,抱着幼子,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深坑,再次踏入那肆虐的风雪迷途,朝着僧人指引的南方,艰难跋涉而去。
风雪如刀,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殷素素冰冷的身体紧贴着后背,不断提醒着他失去的温暖和肩上的重担。无忌在怀中偶尔不安地扭动,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牵动着张翠山紧绷的心弦。他不再去想那神秘僧人,不再去想谢逊和屠龙刀,甚至暂时不去想那虚无缥缈的《九阳真经》。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脚下这一步,下一步,再下一步……活下去,带他们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在无边的灰白中失去了意义。干粮早已耗尽,内力几近枯竭,全凭一口不屈的意志强撑。就在张翠山的双腿如同灌铅,意识都开始模糊,几乎要一头栽倒在雪地中时——
前方肆虐的风雪幕布,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穿透了混沌的灰白,隐约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那不是冰雪的反光,而是……灯火!
温暖、稳定、代表着人烟与生机的灯火!
希望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张翠山几乎熄灭的心灯!他精神猛地一振,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踉跄着,朝着那一点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却如同灯塔般指引方向的灯火,奋力奔去!
风雪渐渐小了。地势似乎也在下降。当张翠山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翻过最后一道覆满坚冰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风雪在山梁下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变得温柔了许多。一片开阔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并非绿意盎然,依旧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比那绝顶冰谷要浅得多,也松软得多。更令人心神激荡的是,山谷中央,倚着一片陡峭的山壁,坐落着一片连绵的庄园!
青石垒砌的高大院墙在雪色中透出厚重与坚固。飞檐斗拱的屋宇错落有致,虽被白雪覆盖,依旧能看出昔日的恢宏气象。数座高耸的碉楼矗立在庄园四角,如同沉默的卫士。此刻,庄园内多处院落都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火,尤其是中央一座最为宏大的主厅,灯火通明,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感受到其中透出的暖意和人声。
庄园大门紧闭,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底匾额在雪光映照下异常醒目,上面四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气势不凡——朱武连环庄 !
终于到了!张翠山心中巨石落地,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将他吞没。但他不敢倒下,背着妻子,抱着儿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步一步,朝着那扇紧闭的、却象征着生路的大门走去。
朱武连环庄深处,一座布置得极为雅致奢华、温暖如春的闺房内。
兽炭在精致的铜盆中无声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混合着名贵熏香的馥郁气息,将外界的严寒彻底隔绝。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一个身着鹅黄色锦缎袄裙的少女,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容貌极美,尤其是一双眼睛,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天生的媚态,却又在不经意时,掠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冰冷与算计。正是朱武连环庄的大小姐,朱九真。
此刻,她纤细白嫩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只通体漆黑如墨、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长着八条细长红腿的怪异蜘蛛。那蜘蛛在她指尖不安地爬动着,口器开合,显得极为狰狞。
朱九真非但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用一根细小的金簪,轻轻拨弄着蜘蛛的红腿,看着它慌乱地躲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愉悦的弧度。
“红腿黑寡妇……”她轻声自语,声音娇媚,却带着一丝毒蛇般的阴冷,“爹爹花了大价钱从苗疆弄来的宝贝儿,据说一滴毒液,就能让一头牯牛半个时辰内全身溃烂而死……真是妙得很呢。”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正是朱武连环庄庄主,朱长龄。他一身锦袍华服,气度雍容,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精光,显示出其绝非表面那般宽厚简单。
“真儿,又在摆弄这些毒物?”朱长龄的声音醇厚温和,带着宠溺,“女儿家家的,还是多学学琴棋书画为好。”
朱九真抬起那张颠倒众生的俏脸,对着父亲娇嗔一笑,随手将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蜘蛛放入一个温润的玉盒中盖好,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摆放一件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