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吊起来的不只是铁壳子(1/2)

转炉外壳在晨雾中泛着青灰色,十八吨的钢壳悬在半空时,陈默的拇指在挖机操纵杆上微微发颤。

这是他改装液压系统后的第一次实战——双级增压阀在金属腹腔里发出蜂鸣,三点悬挂装置的钢索绷成三条银线,正将那截曾托举过铁水的老转炉,往新浇的混凝土基座上送。

王建国站在基座正中央,褪色的蓝工装扎进裤腰,左手举着半旧的搪瓷缸当扩音器。

他的右手悬在半空,像指挥千吨钢水时那样:拇指与食指张开两指宽,是“慢降”;突然蜷起小拇指,是“左偏五公分”;最后掌心向下压出个半圆——“停!”

液压臂发出绵长的嘶鸣,钢壳底部离基座仅剩十厘米。

陈默额头沁出薄汗,视线透过挖机前窗紧盯着钢壳边缘:锈蚀的焊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却在晨光里泛着温驯的光。

这是他熬了三个通宵画的吊装方案,每根钢索的承重系数都在笔记本上标得清清楚楚——可当钢壳阴影完全覆盖基座时,他后槽牙猛地一咬。

“偏了。”他对着车载对讲机低吼。

王建国的搪瓷缸“当啷”掉在地上。

老人踉跄两步,老花镜滑到鼻尖,凑近螺栓孔位的瞬间,喉结重重滚动:“偏差两厘米。”

人群里炸开抽气声。

阿月的机械外骨骼关节“咔嗒”作响,她刚要跳上基座,陈默已经拉开挖机侧门。

他的工装裤口袋里装着工程笔和卷尺,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小陈举着的“这里活着”木牌晃了晃。

“拆驾驶室钢板。”陈默蹲在钢壳下,手指划过基座上的螺栓孔,声音像敲在钢板上的铆钉,“做过渡法兰。”他扯下安全帽垫在膝头,工程笔在泛黄的图纸背面疾走,“厚度三毫米,半径比螺栓孔大五公分,边缘开四个腰形槽——”

“老陈!”苏晴烟从车间跑过来,相机挂在脖子上晃荡,“现在零下五度,焊接金属会脆裂!”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却把怀里的保温杯塞进陈默手里,“喝口姜茶,我刚烧的。”

陈默接过杯子时,指腹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他低头看图纸,笔尖顿了顿:“用氧乙炔预热,温度控制在一百五十度。”他抬头扫过围过来的年轻人,“阿月的外骨骼能当移动平台,小陈去拆挖机备用油箱的保温棉——给焊缝裹上。”

后半夜的焊光把车间照得如同白昼。

陈默蹲在钢壳与基座的缝隙间,举着焊枪的手稳得像机械臂。

蓝色的弧光里,他看见王建国蹲在另一侧,举着角磨机帮他修磨法兰边缘;阿月的外骨骼托着保温棉,铁环在她脚踝上撞出有节奏的轻响;苏晴烟举着相机,镜头始终对准他握焊枪的手——那双手背有旧疤,是当年事故里被钢筋划的,此刻却在弧光里泛着温柔的光。

“收弧。”陈默轻声说。

最后一滴焊花溅落在冻土上,嘶嘶作响,像颗未落的星。

苏晴烟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忽然笑出了声:“老陈,你上热搜了。”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她刚发的短视频:陈默蹲在冷却池边,指尖抚过ht0417钢梁的裂缝,“它不是坏了,是累了。”配文是“钢铁不冷,因为有人记得它的温度”。

点赞数还在疯涨。

评论区刷着“我爸是87年进厂的铆工,能捐一间吗?”“求铭牌,刻我爷爷的工号”。

苏晴烟翻到一条私信,瞳孔微缩:“市退休职工协会要集体捐五万。”她抬头看陈默,他正用手套擦焊枪,焊渣落在手套上,“老陈,我们搞个众筹吧?每万捐刻块铭牌,就嵌在艺术舱外墙上。”

陈默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车间角落那面时间轴墙——小陈用三百张厂名牌拼的,从1958年建厂到2003年关停,每个名字都用红漆描过。

“行。”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得让他们写寄语,就写……当年在厂里最难忘的事。”

孟涛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

他西装革履,皮鞋踩过焊渣发出“咯吱”声,直播镜头架在肩头:“陈师傅,情怀能交物业费吗?”他指着刚焊好的艺术舱,“这破铁壳子,装空调要加钱,通水电要加钱——”

“孟主任。”陈默直起腰,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焊渣,“您算过吗?这五个舱体,能住二十户当年的职工家属。他们子女在外地打工,老人住在这儿,推开窗就能看见当年炼钢的转炉。”他转身指向时间轴墙,“那些名字,不是数字,是能端着饭盒来敲你门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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