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焊完这一道,再去下一站(2/2)
“大地回响”晚会那天,一号高炉前的钢板广场被擦得锃亮。
阿月的演出服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那是用老职工的安全带和废弃铆钉缝制的,每颗铆钉都刻着工号。
她的舞蹈没有音乐,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抬臂时像倾炉倒钢水,转身时像钢水在模具里打旋,最后跪地托举时,雨水刚停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
“我们不要纪念碑,我们要活下去的地方!”小陈举着公开信站在高炉台阶上,声音里带着年轻的哽咽,“这里不是废墟,是活着的人,和活着的钢铁,一起喘的气!”
百余人的合唱声响起时,陈默仰头望向高炉。
积年的锈皮正簌簌往下落,像一场细小的铁雨。
苏晴烟的手机屏幕亮着,却没举起来——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用眼睛记录这一切。
陈默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眼角,混着夜风里的铁锈味,烫得他鼻尖发酸。
启程前夜,挖机驾驶室里堆满了送行的东西。
王建国的旧工具箱搁在专属储物格里,箱底还垫着半块当年的炼钢手套,“带着它,哪儿需要接续,就焊哪儿。”老人拍着箱盖说,眼里是陈默在事故后再也没见过的光芒。
小陈的手工册子压在导航仪上,扉页的字歪歪扭扭:“修路的人,请也修修我们的名字。”每一页都是老工人的小传,夹着褪色的工牌、模糊的合影,还有一张泛黄的工资条——1987年8月,王建国,奖金50元。
车载电台的提示音就是这时响起的。
“叮——检测到新红点:滇西山区某废弃水电站引水渠崩塌,威胁下游村落饮用水源。”
陈默的手指在地图上停住。
那里标着“1989年国家重点基建项目起点”,红色的标记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抬头看向苏晴烟,她正往相机里装新电池,镜头盖在掌心转着圈。
“你说,当年修电站的人,会不会也想过,有一天它们会被忘了?”他问。
苏晴烟的动作顿了顿。
她按下录音键,麦克风对准窗外的艺术舱——灯火通明的舱体在夜色里像一串发光的钢珠,“我们现在去的,不只是一个地方,是一段被切断的水流。”
引擎轰鸣声中,挖机缓缓驶出厂区大门。
后视镜里,新生的艺术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点暖黄的光。
陈默摸了摸储物格里的工具箱,指尖碰到冰凉的焊枪。
他想起王建国说“这活儿,我还使得动”时的表情,突然觉得那些被暴雨浇过、被焊光烤过的钢铁,其实从来没冷过。
导航仪突然发出提示:“前方三公里,川南山区,建议临时停驻。”
陈默踩下减速踏板。
山风卷着湿气灌进驾驶室,他看见远处山脚有座废弃的水泥塔,塔身爬满青藤,却在月光下泛着熟悉的钢灰色。
“老陈?”苏晴烟递来热咖啡,“要下去看看?”
陈默摇下车窗。
山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极了红星厂区雨过天晴后的味道。
他望着那座水泥塔,工程笔在地图边缘画了个圈——圈里写着“待查”。
“停吧。”他说,“说不定……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