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实证辩驳破谬论(1/2)

建元十九年秋,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洗去了京城的暑气,却洗不褪钦天监衙门前的焦灼。新历推行不过半月,张启便领着七位旧历博士跪在宫门前,身后跟着一摞摞泛黄的《大统历》抄本,大有不达目的便不起来的架势。消息传到算学馆时,沈序正和苏微对着新绘的浑天仪图纸议事,窗棂外的梧桐叶被雨打落,恰好落在图纸的“赤道圈”上。

“沈大人,张大人在宫门前哭天抢地,说新历改了霜降时辰,扰了天地气机,如今山西大旱,全是您乱改历法的罪过!”小吏跑得气喘吁吁,官帽上的水珠滴在青砖上,砸出一个个小水窝。

王二柱刚把修好的观测仪搬到廊下,闻言撸起袖子就骂:“放他娘的秃驴屁!山西旱了仨月,新历才推半月,难不成这旱灾是算学馆的算盘珠拨出来的?俺这就带匠人联盟的兄弟去把他揪起来,让他看看观测仪上的旱情记录!”

“不可。”沈序抬手按住他,目光落在图纸上的观测数据,“他要的不是道理,是朝堂上的声威。陛下召我即刻觐见,你们守好算学馆,尤其是各地送来的观测记录,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动。”

苏微快步走进内室,拿出一个油布包裹的木盒:“这里面是山西观测点近半年的气象记录,还有我根据星象推算的降水概率表。张启要拿天灾做文章,咱们就用数据戳破他的谎言。”她顿了顿,将一块刻着算珠纹样的玉佩塞进沈恪手里,“这是我爹留下的,说是能安神。你放心去,算学馆有我们。”

沈序攥紧玉佩,冰凉的玉质让纷乱的思绪沉静了几分。他回头瞥了眼院子里,周小福正领着一群学子用算盘演算节气,噼啪声透过雨幕传来,竟比宫门前的鼓噪更让人安心。

金銮殿内早已气氛凝重。李珩端坐在御座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御案上摆着张启递上的“灾情奏折”,旁边还压着山西巡抚的急报。周怀安站在百官前列,虽仍在闭门思过期间,却被张启以“为国尽忠”为由拉来助威,此刻正捧着本《礼记》,脸色比殿角的铜鹤还要阴沉。

“陛下,沈序擅改祖制历法,紊乱节气时序,致使山西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此等滔天大罪,当诛九族以谢苍天!”张启跪在丹陛之下,声音哭得嘶哑,蟒袍前襟被泪水打湿,活像只落汤的老鸹。

“张大人这话,倒让臣想起去年江南水灾。”沈序踩着雨声走进殿内,青袍下摆沾了些泥点,却丝毫不显狼狈,“彼时旧历沿用百年,怎么没见它保江南百姓平安?反而因预报失准,淹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若按大人的道理,那百年旧历,岂不是该挫骨扬灰?”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静了静。去年江南水灾的惨状众人记忆犹新,彼时张启正以“天有定数”为由,反对朝廷拨款赈灾,此刻被沈序当众点破,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周怀安重重咳嗽一声,翻开《礼记》念道:“‘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节气乃祭祀根基,霜降提前两刻,祭祀时辰便错了规制,祖宗神灵不安,自然降灾警示。沈恪,你懂不懂‘敬天法祖’四个字的分量?”

沈序弯腰从袖中取出木盒,打开的瞬间,数十张麻纸装订的观测记录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墨迹如新。“周祭酒张口闭口祖宗神灵,臣倒想请教,哪朝哪代的祖宗,是靠‘猜时辰’养活百姓的?”他拿起最上面一张,“这是山西观测点从开春到现在的记录,每月日照时长、土壤湿度、风向变化,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山西干旱,是因为春季季风偏南,水汽无法北上,与霜降时辰何干?”

“强词夺理!”张启跳起来,指着沈序的鼻子,“这些歪歪扭扭的数字,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农夫匠人的粗浅记录,也配拿来朝堂说事?”

“是不是伪造,一问便知。”沈序转向御座,“陛下,山西观测点的主事是前钦天监博士李淳,此人毕生研究历法,因反对旧历谬误被排挤。他的观测记录,张大人敢说一句‘不实’吗?”

张启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李淳是钦天监的老臣,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连周怀安都曾称赞他“精于推步”,此刻哪里敢质疑。

李珩抬手示意沈恪继续,目光扫过殿内沉默的百官:“沈卿,你说实证是‘格物致知’的正道,今日便说清楚,这新历到底好在哪里,又如何解山西之困。”

沈序上前一步,将观测记录摊在御案上,声音朗朗:“陛下,实证并非异学,而是《大学》所言‘格物致知’的正道。旧历以‘百年常数’推算节气,管他日月运行如何变化,只管按老黄历标注时辰,这就好比用旧鞋套新脚,不是鞋不合脚,反说脚长错了。”

这话引得殿内几个年轻官员低笑出声,连李珩的嘴角都微微上扬。周怀安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被沈恪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新历之妙,在于‘因时而变’。臣与全国两百七十三个观测点的学子匠人,每日观测日影、记录星象,将日月运行的规律转化为数据,再以此推算节气。就说霜降,旧历定在十月初三午时三刻,可今年星象显示,真正的霜降时刻在十月初三巳时一刻,提前了两刻钟。这两刻钟,对农夫而言,便是收割作物的黄金时机——早收一日,便能避开后续的寒潮,减少三成损耗。”

他拿起另一张麻纸,上面画着简单的柱状图,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新旧历推行后的农产对比:“这是江南苏州府的奏报,推行新历后,当地晚稻因及时收割,每亩增产两斗,一户农家便能多存半年的口粮。这不是异学之功,是实证让‘民为邦本’的道理,落到了米缸里。”

“至于张大人说的‘耗资巨万’,”沈序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封皮上“观测点经费明细”几个字格外醒目,“陛下可查,全国观测点建设,木料用的是旧义仓拆下来的废材,匠人是王二柱带领的匠人联盟自愿出工,每日只发两升米的伙食费。真正的开销,是铸造观测仪刻度用的三千两银子,还是从司天监历年结余中支取,未曾动过百姓一分赋税。”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启:“反倒是去年江南水灾,若不是观测点提前三日预警,朝廷赈灾就要多花五十万两白银。这笔账,张大人怎么不算算?是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你口中的‘祖制’重要?”

张启脸色惨白,手指着沈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时,周怀安身边的一位吴姓博士突然开口:“沈大人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天怒人怨的事实!山西大旱,就是上天的警示!你若真有本事,便用你的‘实证’让老天下雨,否则便是欺君罔上!”

这话可谓刁钻至极,满殿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天有不测风云,谁能保证呼风唤雨?连李珩都皱起了眉,看向沈恪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

沈序却笑了,从木盒底部取出一卷图纸,上面画着奇异的装置:“吴博士此言差矣,实证能预测天时,却不能命令天时。但实证能教人趋利避害,减少旱灾的损失。这是臣设计的‘龙骨水车改良图’,结合算学计算的水流速度,比旧水车效率提高三倍,一桶水能灌溉两亩地。更重要的是,这水车用料简单,农夫自己便能打造。”

他将图纸递到御前:“陛下,臣已让王二柱带着匠人赶制十架水车,送往山西。同时,根据观测数据,山西北部的云中山一带,三日内必有小雨。臣已联络当地官府,组织百姓开渠引水,蓄积雨水。虽不能立刻解旱情,却能保住来年的春耕种子。”

“一派胡言!”吴博士跳起来,“你凭什么断定三日内有雨?旧历上明明写着‘秋燥无雨’!”

“凭观测,凭数据,凭实证!”沈序提高声音,“臣的学生巴特尔,在塞北观测星象时发现,当荧惑星运行至亢宿附近,且月晕呈七彩时,三日内必有降水。这不是玄学,是他用五年时间记录的规律!山西观测点昨日传回的消息,正是‘荧惑守亢,月晕七彩’,这便是下雨的铁证!”

李珩拿起图纸仔细翻看,又翻了翻观测记录,脸色渐渐缓和。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声通报:“启禀陛下,江南巡抚加急奏报——新历预警暴雨,百姓提前转移,无一人伤亡,晚稻收成较去年增产三成!”

这一声通报,如同惊雷炸在殿内。张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周怀安捧着《礼记》的手微微颤抖,书页上的“敬天法祖”四个字,此刻竟显得有些刺眼。

“还有塞北急报!”另一位太监跑进来,声音带着喜色,“巴特尔公子用新历推算草量,牧民合理放牧,今年虽遇小旱,却未损失一头牛羊,还向朝廷缴纳了三千匹骏马!”

李珩猛地一拍御案,站起身来,声音震得殿角铜铃作响:“好一个‘实证利民’!沈卿,你做得好!”他走到沈序面前,拿起那本观测记录,“这些数字,比一万句‘之乎者也’都管用!什么是真正的‘敬天’?让百姓吃饱穿暖,便是对上天最好的敬畏!什么是真正的‘法祖’?继承祖宗‘富民强国’的初心,便是最好的法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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