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文官构陷“乱传统”(1/2)
建元十九年夏,京城的暑气刚攀上桌案,金銮殿内的气氛已比三伏天还要灼人。李珩刚抬手揉了揉眉心,阶下就有一道苍老的身影“扑通”跪倒,象牙笏板重重磕在金砖上,震得殿角铜铃微响。
“陛下!臣有本启奏,事关国本,万不可缓!”国子监祭酒周怀安白发凌乱,蟒袍下摆沾着尘土,显然是从家一路奔来的。他身后跟着二十余位文官,有吏部的郎官,有翰林院的编修,更有三位须发皆白的大儒,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丧考妣。
李珩搁下御笔,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周卿平身,有话慢慢说。”
周怀安却不起身,双手高举奏折,声泪俱下:“陛下可知,如今京城街头小儿都在唱‘算盘响,圣贤慌,数据准,礼法亡’?沈恪推行那所谓‘实证’,设什么算学馆,教农夫商贾摆弄算珠,传的全是离经叛道的异学,这是要乱我大靖千年传统啊!”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嗡嗡作响。站在百官之列的沈恪挑了挑眉,悄悄把袖中的《实证算经》修订稿往身后藏了藏——昨儿苏微刚改完“观测误差”那一章,墨迹还带着点清香,可不能被这些老儒瞧见,免得又说他用“妖书”玷污官袍。
“陛下明鉴!”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启出列,他比周怀安沉稳些,却也语气森然,“沈大人在京郊设学馆,招的尽是农夫、账房,甚至还有女子入学,这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相悖!更有甚者,他教学子用算学度量星象,说什么‘天圆地方是虚言’,这简直是对天道的亵渎!”
一位姓吴的大儒紧接着开口,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周礼》有云,‘绝地天通,罔有降格’,星象天意乃是陛下与上天沟通的桥梁,岂能容凡俗数据度量?沈序此举,是要断我大靖的龙脉啊!”
李珩的目光扫过殿中,最后落在沈恪身上,似笑非笑:“沈卿,他们把你说成是挖龙脉的祸首了,你就没什么要辩解的?”
沈序出列躬身,青袍下摆扫过金砖,动作从容不迫:“陛下,臣有三问,想请教周祭酒与张大人。”他没等对方回应,便朗声道,“第一,若算学是异学,那江南农户用算学算出灌溉量,多收的三百万石粮食,算不算异粮?第二,若观测星象是亵渎天道,那大同军屯用观测数据避开风沙,保住的两千将士性命,算不算亵渎天命?第三,若女子学算学是乱礼法,那林晚晴用算学帮江南商户查出贪墨,挽回的十万两税银,算不算乱王法?”
这三问层层递进,砸得周怀安一时语塞。张启急忙补道:“强词夺理!那些不过是末技小利,怎能与圣贤大道相比?如今全国建了两百多个观测点,耗银五万两,这笔钱都从百姓赋税中来,你可知江南已有人怨声载道?”
“五万两?”沈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陛下,这是观测点的明细账目。每个观测点用的木料是旧义仓拆的,匠人是王二柱带的匠人联盟自愿帮忙,工钱只给了伙食费。真正花的银子,是买铜铸刻度的三千两,还是从司天监旧年结余里出的。倒是去年江南洪涝,若不是观测点提前预警,朝廷赈灾就要花五十万两,这笔账,张大人怎么不算算?”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太监高声通报:“启禀陛下,京郊农户、算学馆学子求见,说有要事面奏陛下!”
周怀安脸色一变:“陛下,此乃沈序预先安排的托词,农夫学子懂什么国政,岂能让他们擅闯金銮殿?”
“怎么不懂?”沈序笑道,“他们是实证的受益者,也是赋税的缴纳者,最有资格说话。”
李珩饶有兴致地挥挥手:“宣他们进来。”
最先走进来的是王二柱,他穿着新做的匠作郎官服,却还是改不了老习惯,进门就拱手作揖,差点把腰间挂的测天仪零件甩出来:“草民王二柱,给陛下磕头!”他身后跟着周阿婆、王小虎,还有几个穿长衫的学子,最显眼的是林晚晴,月白衫裙衬得她身姿挺拔,手里还捧着个算盘。
周怀安见了林晚晴,气得吹胡子瞪眼:“女子入宫,成何体统!”
林晚晴不卑不亢地屈膝:“回大人的话,《诗经》有云‘妇有长舌,维厉之阶’,可没说女子不能说真话。民女今日来,是要给陛下算笔账。”她把算盘往地上一放,噼啪拨响,“去年江南旱灾,若按旧法凭经验灌溉,每亩地要浪费三担水,两百亩地就是六百担。用沈大人教的算学算灌溉量,每亩省两担水,这些水救了隔壁村的五百亩稻田,产出的粮食够缴十户人家的赋税。请问大人,这算学是祸是福?”
王小虎也挠着头上前:“俺以前种地,播种全凭老辈说的‘一捧够’,今年用算学算,知道一亩地要播三升种子,不多不少,收成比去年多了两成。俺家缴的赋税也多了,这不是给朝廷添钱吗?怎么就加重负担了?”
周阿婆牵着孙子周小福,把一个木算盘举到御座前:“陛下您看,这是俺孙子做的算盘。他用算学帮村里算田租,以前账房先生算一次要收五十文,还常算错。现在小福算,分文不取,还没差错。这算学要是异学,那俺们村百姓都成异端了?”
周怀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众人:“你们、你们都是被沈恪蛊惑了!圣贤之书才是根本,这些匠人之术,终究是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能让百姓吃饱饭,总比空读圣贤书饿肚子强吧?”沈恪接过话头,从怀中掏出一页纸,“陛下,这是今日刚收到的奏报。塞北学子巴特尔用观测数据算出草原草量,让牧民合理放牧,今年虽遇小旱,却没像往年那样饿死牛羊,还向朝廷缴了三千匹骏马。这要是旁门左道,臣倒希望这样的‘左道’多些。”
张启见势不妙,急忙转向李珩:“陛下,沈恪此举看似有益,实则动摇儒学根基。若人人都去学算学,谁还读四书五经?谁还讲君臣父子?长此以往,人心必乱!”
“张大人这话就错了。”太子李烨从屏风后走出,他手里拿着一本《实证算经》,封面上的算盘图案被摩挲得发亮,“儒学是治国之本,算学是治国之术,本就相辅相成。儿臣读《论语》,知‘节用而爱人’,沈大人的算学,正是教百姓节用,帮朝廷爱人。儿臣近日用算学核算国库收支,发现去年各地藩王虚报损耗的银子,竟有十二万两,这难道不是算学的用处?”
李珩接过太子递来的账册,翻了几页,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把账册往御案上一拍:“张卿,你掌管翰林院,竟不知藩王虚报损耗?反而盯着百姓的算盘不放,这就是你所谓的‘圣贤之道’?”
张启吓得跪倒在地,额头贴着金砖:“臣、臣失察……”
周怀安还想争辩,却被沈恪递来的一样东西堵得说不出话——那是一块刻着刻度的木板,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的日影长度。“周祭酒,您说天圆地方,可这观测记录显示,日影长度每月都在变,若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怎么解释?”沈序指着木板上的刻度,“这不是异说,是臣和学子们每天盯着太阳测出来的。您若不信,可去算学馆亲自观测,臣给您备着茶水。”
有个年轻的编修忍不住开口:“陛下,臣昨日去算学馆旁听,见沈大人教学子‘民为邦本’,说算学是为了让百姓过得好,这与儒学宗旨并无相悖之处。”
“是啊陛下,”另一位官员附和,“江南织造局用算学算布料用量,今年省了两万两银子,这些钱都充入了军饷,将士们都念着陛下的好呢。”
李珩看着殿内争论的众人,突然笑了。他起身走到沈恪面前,拿起那本《实证算经》,翻到“农时算学”那一章:“‘长乘宽得面积,亩数乘产量得收成’,这话虽直白,却比之乎者也管用。沈卿,你要做的,不是让百姓丢了圣贤书,而是让他们用算学把圣贤书里的道理落到实处。”
他顿了顿,声音传遍金銮殿:“传朕旨意,实证算学馆照常办学,各地观测点继续修建,所需银两从藩王虚报的损耗中支取。周怀安、张启等人,闭门思过三月,抄写《论语》‘富民’篇百遍,好好想想什么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旨意一下,周怀安等人面如死灰,只得领旨谢恩。沈序和众农户学子磕头谢恩,王二柱起身时太急,差点撞翻旁边的香炉,引得殿内众人一阵低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退朝后,太子李烨拉着沈序的手笑道:“沈大人,今日你这三问可是精彩,把周祭酒问得哑口无言。”
沈序苦笑道:“太子殿下就别取笑臣了,这些老儒认准了‘传统’二字,今日虽退了,日后怕是还会发难。”
“怕他们作甚?”王二柱凑过来说,“沈大人,俺们匠人联盟商量好了,以后每个观测点都立块碑,刻上‘实证利民’四个大字,让百姓都知道这是好事,看他们还怎么说!”
林晚晴也道:“沈大人,学生已联络江南的书商,准备把《实证算经》翻译成蒙语和苗语,让边疆的百姓也能学到算学。他们要是再敢说算学是异学,学生就带边疆的牧民来跟他们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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