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古窑异火(2/2)
正说着,老王也来了,手里还拿着阿明烧坏的瓷片。“陈同志,你说火是矿物质烧的,那阿明烧的瓷,咋有纹路还会响?”老王把瓷片放在桌上,眼里满是疑惑。陈默拿起瓷片,放在显微镜下:“你看,这瓷片里有很多均匀的细孔,像蜂巢一样。矿物质燃烧时会产生高频共振,就像咱们敲钟一样,震动会让瓷坯在烧结的时候形成这些细孔。纹路呢,是矿物质燃烧后附着在瓷坯上形成的,钴矿烧出来是蓝色,云母烧出来是银色,混在一起就成了银蓝纹路。至于响声,就是这些细孔在共振,跟乐器的共鸣箱一个道理——孔越均匀,声音越脆。”
老王听得直点头,又问:“那为啥阿明后来烧不出来了?”“因为矿物质自燃的条件太苛刻了。”陈默打开笔记本,画了个曲线图,“温度、湿度、地下的电流,少一个都不行。那天阿明运气好,刚好赶上所有条件都凑齐了,后来条件不对,自然烧不出好瓷。”
陈默顿了顿,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窑火记》,是他从研究所带来的。“你们看,这上面记载着南宋的‘天目釉’,说烧出来的瓷器‘银毫遍体,声如磬玉’,跟阿明烧的瓷一模一样。估计当年建这窑的人,无意间用了含云母和钴矿的矿土,摸索出了这种烧法,后来工匠走了,工艺就断了,只剩这老窑还保留着这个秘密。”
老周和老王都看呆了,老周摸了摸窑砖,喃喃道:“原来老窑不是闹鬼,是老祖宗的手艺没丢啊。”陈默笑了:“不是没丢,是咱们没发现。这样,你们帮我个忙,每天记录窑内的温度、湿度,再记下蓝火出现的时间、时长,还有当天的天气,记满三个月,咱们说不定能把这手艺复原出来。”
从那天起,老周和老王就成了“记录员”。老周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去窑里测温度、湿度,记在小本子上;老王则负责观察天气,连刮几级风、下几滴雨都写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蓝火半夜烧,老周就披着衣服爬起来,在窑前守着,直到火灭了,记下烧了多久。三个月下来,两人记满了三个小本子,纸页上都沾着窑灰和汗水。
陈默拿着本子,对着数据推演了半个月。他把温度、湿度、时间都标在图表上,终于找出了规律:当窑内温度稳定在820c,湿度保持在65%,再加上地下岩层的微弱电流触发(下雨天最容易出现),矿物质就会准时在子夜自燃,烧出的瓷器就是“天目釉”。
复原烧制的那天,高岭村的人都来了,围着老窑站了一圈。陈默带着村民们在窑里架起测温仪和湿度计,又让阿明把素坯摆好——这次的素坯是老王亲手拉的,瓷土选的是村里最好的高岭土,还特意加了点从窑砖上刮下来的矿土粉末。
太阳落山后,大家就坐在窑前等。老周攥着记录本,手心里全是汗;老王盯着测温仪,嘴里念叨着:“810、815、820——到了!”湿度计也刚好指在65%,天上还飘起了小雨,地下的电流在悄悄流动。
快到子夜时,窑口忽然泛起了蓝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幽蓝色的火苗在窑内亮起,顺着窑壁淌,和老周第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这次没人害怕,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窑口,连孩子都忘了哭闹。火苗烧了半个时辰,慢慢熄了,窑内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瓷坯冷却时发出的声音。
天刚亮,陈默就带着大家打开了窑门。一股带着金属味的热气涌出来,等烟散了,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满窑的瓷器泛着莹白的光,银蓝色的纹路爬在瓷瓶、瓷碗上,像活的一样。老王拿起一个瓷碗,轻轻一敲,“叮”的一声脆响,在山间回荡,连远处的鸟都飞了过来,围着窑口转圈。
“成了!成了!”老王抱着瓷碗,声音都在发颤,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阿明也红了眼,他拿起一个瓷瓶,晃了晃,风铃似的响声让他想起第一次烧出好瓷的那天。老周蹲在窑前,摸了摸窑砖,像是在跟老窑说话:“老伙计,你藏了三百年的秘密,终于有人懂了。”
陈默看着满窑的瓷器,笑着说:“不是我懂了,是老祖宗的智慧没断。这窑火不是神火,是自然规律和人工手艺凑在一起的巧劲儿——当年建窑的人没读懂矿物质的秘密,却凭着经验摸索出了烧法;现在咱们用科学读懂了秘密,又把老手艺捡了回来。”
后来,高岭村的老龙窑又开了火。村里的人跟着老王学烧“天目釉”,每天记录温度、湿度,等着子夜的蓝火燃起。外乡的人来买瓷,不再是为了“神瓷”,而是为了这三百年老窑烧出的真手艺。老周还是守窑人,只是不再担心蓝火,每当看见蓝火在窑内燃起,他就会想起陈默说的话——老窑的秘密,从来不是神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藏在瓷土和窑火里的智慧。
风又吹过高岭村,窑口的碎瓷片“叮叮”响,像是在和满窑的天目釉瓷器说话,说这三百年的故事,说这藏在火里的巧劲儿,说这永远不会断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