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银杏语(1/2)
银杏语
灵隐寺的千年银杏,是寺里活了十三个朝代的老伙计。
树干要五个壮年僧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树皮上的纹路深得能卡进指甲,像刻了一辈子没写完的经。枝桠撑开时比殿前的大雄宝殿还宽,春末夏初是层层叠叠的绿,风一吹就筛下满院碎光;到了深秋,满树金叶簌簌落,能把山门到殿门的青石板路铺成金灿灿的毯,连踩上去的脚步声都带着脆响。寺里的僧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这棵银杏站在原地,看着香客来,看着香火旺,连光绪年间大殿遭雷击、民国时兵荒马乱的日子,都安安稳稳扛了过来。
可今年入秋才过半,这棵老银杏竟出了怪事。
最先发现的是负责洒扫的小沙弥了尘。那天清晨他提着水桶去浇树,刚走到树下就愣了——本该是满树渐黄的叶子,竟硬生生分成了两半:西侧的枝桠枯得发黑,叶子蜷成了焦褐色的卷儿,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碎成渣;东侧却绿得发亮,新抽的嫩叶还带着鹅黄,连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是把春天的劲儿全攒在了这半边。
了尘慌得把水桶都摔了,连滚带爬去找住持。住持法明师父跟着他到树下一看,也皱紧了眉头。他伸手摸了摸枯槁的枝桠,树皮干得像石头,再摸东侧的枝桠,却还透着潮气。“怪哉,”法明师父捻着佛珠,“这树活了千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会一半枯一半荣?”
更怪的还在后面。
夜里值夜的僧人爱在银杏树下打坐,一来是树下凉快,二来是老辈说这树沾了佛气,打坐时更容易静心。可从银杏出怪事那天起,值夜的僧人总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有人把嘴凑在耳边说话,声音轻得像棉絮,稍不留意就飘走了。
头一个听见的是悟能师父。他半夜在树下盘腿坐定,刚闭上眼,就听见耳边有人絮絮叨叨:“椽子得用松木,柏木易裂,将来漏雨可怎么好……”声音是个老和尚的,带着点固执的腔调。悟能以为是幻听,睁开眼四周空荡荡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可等他再闭上眼,那声音又响了:“施主捐的那两担米,得先晒透了存起来,不然要发霉……”
第二天悟能把这事跟师兄弟说,大家都笑他是打坐太入神,听岔了。可没过两天,值夜的静尘师父也听见了——这次是个年轻和尚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师父,《金刚经》里那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又念错了……”静尘吓得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连夜去找法明师父。
等第三个僧人也听见细语时,全寺上下都慌了。有人说这是树成精了,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连来上香的香客都听说了灵隐寺的“怪树”,有人特意来瞧新鲜,也有人吓得不敢进门。法明师父连着几夜在树下诵经,可细语没消失,西侧的枯枝倒枯得更厉害了,连树干都隐隐透着股死气。
“得找陈默先生来。”法明师父终于下了决心。
陈默在城里开了家古董修复铺,铺子不大,却藏着真本事。去年城郊的古桥碑刻被洪水冲得模糊不清,文物局的专家都没辙,最后是陈默带着工具去,花了半个月把碑文一点点复原。法明师父曾在一次文物保护会上见过陈默,知道他不仅懂修复,还懂些古物与自然的门道——旁人看不出的蹊跷,他总能一眼揪出来。
派去的僧人当天就把陈默请来了。陈默来的时候是黄昏,夕阳正斜斜地照在银杏树上,半边树身染成金红,半边却沉在阴影里,枯槁的枝桠像伸着的干瘦手指,看着竟有些诡异。
陈默没说话,绕着银杏树走了三圈。他走得慢,脚步很轻,时不时蹲下来,指尖扒开树根处的泥土,凑上去闻闻,又用指节轻轻敲敲树干。法明师父和几个僧人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看着陈默的动作。
“师父,”走到第三圈时,陈默停在西侧树根处,指着一块微微凸起的地面,“这里的土,是不是比别处硬些?”
法明师父凑过去看,那片地面确实比周围高一点,泥土颜色也深些,像是被人动过。“这处……”他想了想,“前几年翻修山门时,曾在这里堆过建材,过后又填回了土,没多想。”
陈默蹲下来,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开泥土。刚挖了没几寸,铲子就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放慢动作,一点点把周围的泥土刨开,一块青黑色的石面渐渐露了出来。
“挖吧。”陈默站起身,对旁边的僧人说,“小心点,别碰坏了。”
僧人们赶紧拿来铁锹和锄头,小心翼翼地挖。泥土一层层被挖开,石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碑,碑身被树根缠得严严实实,粗的树根像胳膊一样抱着碑身,细的树根则钻进了石碑的缝隙里,连碑角都被顶得裂了几道细纹。石碑上还渗着树汁,湿漉漉的,像是树和碑长在了一起。
挖了足足半个时辰,僧人才把石碑完整地挖出来。陈默找来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去碑身上的泥土和树汁,碑上的字迹渐渐显露出来——竟是《金刚经》的全文,字迹工整秀丽,一笔一划都透着虔诚,只是年代久远,有些字迹已被树根磨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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