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枯笔生花(1/2)
枯笔生花
林敬之退休那天,把书房里的教案、课本整整齐齐码进三个纸箱,纸箱子堆在墙角,像三座矮矮的小山。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堆上,灰尘在光里飘,他看着那些写满批注的教案,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是他教了四十年书的念想,可收拾到最后,唯独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旧笔盒,里面躺着支暗银色的钢笔,成了他最舍不得收进箱子的物件。
这支钢笔比林敬之的教龄还长。笔身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款式,暗银色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浅灰色的金属底,笔帽上刻的“教书育人”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印记,笔夹也有些变形,却被他用软布擦得发亮,连笔缝里的灰尘都看不见。
“林老师,这笔您还带着呢?”来帮忙搬家的学生小王看见笔,忍不住问。林敬之摩挲着笔身,笑了笑:“这是周先生送的,得留着。”
周先生是林敬之的恩师,也是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四十多年前,林敬之刚考上县师范学校,周先生是他的班主任,教语文,手里总攥着这支钢笔。那时候条件苦,作业本是糙纸做的,周先生却总用这支笔在他的本子上写评语,字里行间满是鼓励:“字迹工整,当葆初心”“观君作文,有育人之智,将来可成良师”。
林敬之记得很清楚,毕业那年夏天,他要去乡下小学教书,周先生把他叫到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这支钢笔,塞到他手里。钢笔还带着周先生手心的温度,周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敬之啊,乡下条件苦,可教书育人的本分不能丢。这支笔跟着我十几年了,现在给你,它是念想,也是责任——看到它,就想想咱们当老师的,要对得起学生,对得起良心。”
那天的阳光跟今天一样暖,周先生的话,林敬之记了一辈子。
后来,林敬之从乡下小学教到县城中学,手里换过无数支笔——有塑料杆的圆珠笔,有学生送的钢笔,还有后来流行的中性笔,可他始终把这支旧钢笔带在身边,办公桌上总留着它的位置。批改作业累了,就摸一摸笔身,想起周先生的话,心里就又有了劲。
十年前,周先生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本翻旧的《论语》。林敬之去送最后一程,看着恩师的遗容,他把那支钢笔掏出来,放在周先生手边,又觉得舍不得,最后还是收了回来——他想,这支笔得替周先生看着他,看着他把教书育人的本分守到底。
打那以后,这支笔就成了林敬之最珍贵的念想,平时舍不得用,只在逢年过节时拿出来,用软布擦一擦,再小心翼翼放回笔盒,藏在抽屉最深处,像藏着一段不能碰的时光。
怪事是从上个月开始的。
那天夜里,林敬之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白天整理旧教案时看到的周先生评语,那些熟悉的字迹在脑子里转,让他心里发空。他索性爬起来,走到书房,打开台灯,从书柜里翻出那个旧笔盒,取出那支钢笔,又铺好一张宣纸,想写几句怀念的话。
墨汁倒在砚台里,黑得发亮。林敬之拿起钢笔,笔尖蘸了墨,悬在宣纸上,却迟迟没落下——他怕自己的字不好,糟蹋了恩师的笔。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角那支刚从笔盒里拿出来、还没蘸墨的旧钢笔,竟自己动了起来!
笔杆轻轻颤了颤,像被风吹了一下,接着,笔尖慢慢落在宣纸上,墨水在纸上晕开,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做得好”。
那字迹,横平竖直里带着点温润的弧度,撇捺之间藏着股熟悉的力道,跟周先生当年在他作业本上写的评语,一模一样!
林敬之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水晕开一片黑,把那三个字的一角染了。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太想念恩师才产生的幻觉,可再定睛一看,那三个字清晰地留在纸上,笔画间的力道、连笔的习惯,都跟周先生的字分毫不差。
而那支旧钢笔,安安静静躺在桌角,笔尖还沾着点未干的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敬之的心跳得飞快,他伸出手,想去碰那支笔,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怕一碰,这幻觉就散了。他就那么坐着,盯着宣纸上的三个字,直到台灯的光把纸照得发烫,才慢慢缓过神来,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叠好,放进书里,像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起初,林敬之只当是自己太想念周先生,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夜深人静,他伏案练字时,那支旧钢笔总会“醒”过来。
有时,他对着周先生的照片叹气,钢笔就会在纸上写“初心未改,甚慰”;有时,他整理学生的毕业照,钢笔就写“桃李满枝,不负师望”;还有一次,他翻到当年在乡下教书时的学生成绩单,看着那些不及格的分数,忍不住叹气,觉得自己当年没教好,钢笔竟在纸上写了句“教书育人,功在千秋,不必苛责”,字迹依旧是周先生的模样,带着股温和的鼓励。
一开始,林敬之满心感动,觉得是恩师在天上看着他,还在惦记着他,用这种方式鼓励他。他把那些写着评语的宣纸都收起来,夹在周先生送他的《论语》里,每天睡前都拿出来看一眼,像在跟恩师对话。
可日子久了,他心里渐渐发慌。毕竟是故去之人的字迹,总在深夜里突然出现,难免让人觉得诡异。有天夜里,他正对着钢笔发呆,钢笔突然在纸上写“敬之,勿忧”,那字迹突然让他觉得陌生,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之前帮邻居解决过古镜怪事的陈默——邻居说,陈默懂些“古物心意”的门道,不瞎扯鬼神,总能说出些实在道理。
林敬之托人辗转联系到陈默,陈默听了他的描述,没多问,只说:“林老师,我明天过去看看。”
陈默来的那天,天很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房里,把书桌照得亮堂堂的。林敬之把旧钢笔放在铺着绒布的桌子上,又从《论语》里拿出那些写着评语的宣纸,一张张铺开,像展开一段段回忆。
陈默蹲在桌前,拿起钢笔,指尖轻轻拂过笔身的划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是几十年岁月留下的痕迹。他又拿起一张宣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手指顺着笔画的走向摸了摸,片刻后,抬起头,轻声说:“林老师,您别害怕,这不是鬼魂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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