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织机泣语(1/2)
织机泣语
临州民俗博物馆的后院展厅,总比前院冷清些。墙角立着架百年老织布机,深色的梨木机架泛着温润的包浆,像被岁月反复摩挲过的旧书脊。经线纬线早已拆去,只剩几根残留的线头缠在木轴上,交错的木梭悬在半空,磨损的踏板落着层薄灰,静静立在玻璃展柜里,像位沉默的老人。
展柜上的标签很简单:“民国初年农家织机,榆县乡下征集”。这是博物馆去年从一位老农手里收来的,算不上珍稀文物,也就没特意放在显眼处,只当作民俗展品,默默填补着展厅的角落。
可自打织机进了馆,怪事就像后院的藤蔓,悄悄冒了头。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夜班保安老周。老周五十多岁,在博物馆守了十年夜班,平时爱揣个保温杯,绕着展厅慢慢巡逻。起初他没在意,只觉得后院比别处凉些,直到有天凌晨两点,他巡逻到织机旁,忽然听见阵极轻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夜里啃食桑叶,又像细丝线在木头上轻轻摩擦,裹在寂静里,若有若无。
老周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展厅里只有通风系统的微弱声响,再仔细听,那“沙沙”声又没了。“许是风刮着线头响吧”,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往后的日子,那声音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从“沙沙”声变成了叹息,极轻极细,像有人在耳边呼气,带着股说不出的委屈;再后来,竟成了细碎的啜泣,像个女子在低声哭,那股心酸劲儿顺着玻璃缝往外渗,听得人眼眶发紧。
有次后半夜,老周壮着胆子凑近展柜,电棍攥得手心冒汗。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织机上,木梭的影子斜斜映在玻璃上,就在这时,“呜——”的一声轻泣,从展柜里飘出来,细得像根断了的丝线。老周吓得后退半步,保温杯“哐当”撞在展柜上,他连捡都没敢捡,转身就往值班室跑,直到锁上门,心还在“砰砰”跳。
消息传到馆长赵伟耳朵里,起初只当是老周年纪大了,夜里值班犯困产生了幻听。可没过多久,负责文物登记的小姑娘小林也找他,红着眼圈说:“赵馆,后院那架织机,好像有点不对劲。”
小林说,上周三下午,馆里没人,她抱着登记本去后院录织机的信息,刚蹲在展柜旁,就听见耳边有叹息声。她以为是同事进来了,抬头却没人;再盯着织机的木梭看,眼眶莫名发酸,想起乡下奶奶——奶奶年轻时也有架织布机,总在夜里点着煤油灯织布,织到后半夜,肩膀酸得抬不起来,就对着布料叹口气,眼里满是疲惫。
赵伟这下慌了,赶紧派维修师傅去检查。师傅们围着织机查了三天,展柜的密封性、馆内的通风管道、织机本身的木料结构,连螺丝都拧开看了,没发现任何异常。织机就是架普通的老木头机子,既没有藏着发声装置,也没有虫蛀的空洞,木轴里干干净净,连点灰尘都少。
可那似有似无的泣语,还是会在寂静时冒出来。馆里的员工渐渐传开了,有人说织机上附了“织女魂”,是当年用这机子的女子没走;也有人说这机子沾了太多苦水,是在“吐委屈”。原本就冷清的后院,更没人敢去了,连白天登记文物,都要几个人结伴才敢往后院走。
赵伟急得上火,翻遍了通讯录,忽然想起前阵子邻市博物馆的古钟闹怪事,是个叫陈默的人解决的。他赶紧托朋友联系,好在陈默离临州不远,隔天就背着帆布包来了。
见面时,陈默看了看织机的照片,又听老周和小林说了情况,沉吟片刻说:“夜里去看看吧,越安静,越容易摸清这机子的‘脾气’。”
约定的时间定在凌晨一点。老周陪着赵伟和陈默去后院,刚推开展厅的门,一股凉意就漫了过来,比馆里其他地方低了两三度。月光透过高窗,落在织机的木架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梨木的颜色在夜里显得更深,倒比白天多了几分肃穆。
陈默没急着靠近,只是在展柜外站定,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搭在冰凉的玻璃上。老周和赵伟大气不敢出,只听见馆外偶尔传来的车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展厅里格外清晰。
约莫过了十分钟,陈默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情绪,轻声说:“这织机,确实‘记’着东西。”
他指着织机的踏板,声音放得很轻:“你们看,这踏板边缘磨得发亮,木头上还留着细微的凹陷,是常年踩压留下的痕迹——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几年、几十年踩出来的;再看这木梭,内侧有层包浆,是无数次穿梭时,手指反复摩挲出来的熟稔,连梭子的棱角都磨圆了。这机子,当年肯定没少干活,主人对它也上心。”
赵伟和老周凑过去看,果然像陈默说的那样,踏板上的凹陷深浅均匀,木梭摸上去光滑温润,不是随便用用的机子。
说着,陈默又闭上眼,双手依旧搭在玻璃上,片刻后轻声道:“我好像能看见个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梳着发髻,坐在织机前。灯芯草的火苗晃着,映在她脸上,她手里的梭子来回飞,脚踩着踏板,‘咔嗒咔嗒’的声响里,她的眼睛熬得通红,眼角有细纹。织到天亮时,她会对着刚织好的布料叹口气,手指揉着发酸的肩膀,眼里有疲惫,还有点说不出的盼头——或许是盼着织好的布能拿到镇上换些粮食,或许是盼着出门务工的男人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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