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尚书发难(2/2)

眼见朱由榔再次沉默,工部尚书万年策赶紧添上一把火,他的抗议带着更多的委屈和实际困难:“陛下,营造宫室、修建城池,乃工部分内职责。今陛下另起炉灶,用俘虏营建,臣不敢置喙。然物料采买、工匠调度,历来需工部协调。如今章程紊乱,臣……臣无事可做,亦无钱可用,恳请陛下明示,工部是否就此裁撤?”他摆出一副被架空、无可奈何的姿态,从具体行政层面指出新政造成的混乱。

对于他,朱由榔倒是有话可说,语气平和:“万爱卿多虑了。如今营建之费,皆出自内库,无需动用工部款项。工匠酬劳,朕亦以私帑支付,无需工部调度。若工部愿协助调度人手,朕亦可从内库拨付相应费用与工部。”意思很明白:我不花你的钱,还能反过来给你钱。

万年策被这话噎住,脸色一阵青白。眼看工部的抗议也被轻描淡写地化解,刑部尚书邬昌琦立刻挺身支援,他拿出法典,语气犀利:“陛下!《大明律》并无‘皇帝购民田、租民地’之条款!若因此产生田宅纠纷,是按《大明律》断案,还是依陛下内库的账册断案?若俘虏暴动,是按律处置,还是由内监私刑?”他直接指责朱由榔的行为于法无据,扰乱司法,言外之意就是皇帝带头违法!这顶帽子扣得又狠又准。

不等朱由榔想好如何回应,邬昌琦炮火更猛:“再者,军属有房,平民无房;租田者有米,无田者无米。不患寡而患不均!长此以往,民心生怨,奸人趁机作乱,治安如何维持?臣恐狱讼蜂起,刑部荡然!”他从“法制”和“社会公平”角度切入,预言新政必将导致法律失效和社会动荡,这一点确实切中要害。朱由榔穿越前深受贫富差距之苦,对此自然心有感触,一时竟无言以对。邬昌琦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万年策和裴廷谟眼中也流露出扳回一局的快意。

最后,礼部尚书王祖望出场了,他须发微颤,神情痛心疾首,仿佛面对的是国之将亡的惨状:“陛下!《大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为君者当以德化民,岂能效仿商贾,锱铢必较?若史笔如铁,记载‘永历皇帝兴土木,售房屋,收田租’,陛下令后世如何评说?”他直接攻击朱由榔“失德”,从历史评价和儒家意识形态上进行终极否定。

朱由榔刚想反驳说自己不在乎虚名,王祖望又抢白道,声音带着悲怆:“天子南面而治天下,当以仁义为甲胄,以礼乐为干橹!今陛下弃仁义而用权术,舍礼乐而逐货利,臣……臣愧对先圣,无颜立于朝堂!”这番话引经据典,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彻底将朱由榔的行为定性为背离圣贤之道的昏君行径。这已不是讨论政策,而是进行道德审判了。朱由榔纵有现代思维,面对这套延续千年的儒家话语体系,一时也感到难以招架,被怼得哑口无言。

一时间,朝堂之上形成了强大的反对合流:

户部哭穷,指责他掏空国库;

吏部护权,指责他破坏共治;

工部抱怨,指责他扰乱职司;

刑部说法,指责他践踏律法;

礼部骂街,指责他丧失德性。

他们的反抗,不仅仅是争权夺利,更是在维护一整套他们赖以生存的政治逻辑和文明秩序。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个共识:朱由榔此举,是将国家公器化为私人权杖,是赤裸裸的独裁专制!

面对这五位尚书的联合攻势,朱由榔原本打算的分化瓦解、逐个击破的策略还未施展,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朝堂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能直接宣布散朝,那等于认输示弱,必将助长反对气焰;可若不散朝,他此刻心绪纷乱,一时竟找不到有力的言辞回击这方方面面的诘难。

他端坐在上,感觉身下的“龙椅”仿佛生出了无数尖刺。下方那些低垂着头却暗藏锋芒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火焰,灼烤着他的威严。整个简陋的朝堂,此刻化作了一座巨大的熔炉,而他,正被架在火上,承受着这来自整个文官系统的、无声却无比炽烈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