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阿其那”与“塞思黑”》(1/2)
养心殿西暖阁,灯烛彻夜未熄。
雍正皇帝盘膝坐在紫檀木大炕上,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石青色江绸夹袍,炕几上堆着的奏本章程几乎将他瘦削的身影淹没。他手中捏着一封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密信,正是汪若澜前日从圆明园紧急递来的那封。信纸的边缘已被他反复摩挲得有些起毛,上面“当为唐太宗,勿为李建成也”一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也烙在他的心头。
他放下密信,目光转向炕几另一侧。那里摆放着几份截然不同的文书——一份是粘杆处暗探新近截获的、用隐语写就的密信残片,经过能人破译,隐约指向城外某处庄园的私会;一份是隆科多府上采买清单的异常记录,其中弓弦、牛皮的数量远超寻常;还有一份,则是直隶总督李卫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提及近日京城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聚集,似与某些王府有所勾连。
这些线索,单看皆如雾里看花,难辨真伪。但此刻,在汪若澜那封引经据典、直指核心的密信映照下,它们仿佛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串了起来!
“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肘腋之变,尤甚于外患……”雍正低声重复着信中的话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笑意。他何尝不知老八、老九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只是近来朝务繁杂,西北军需、漕运改制、清查亏空……千头万绪,竟让他们差点钻了空子!若非汪若澜这一封警讯,将他心头那层隐约的不安彻底捅破,将这些零散的信息汇聚成清晰的危机信号,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个‘阿其那’!好一个‘塞思黑’!”(满语,旧俗以此名狗与猪,带有极度鄙夷之意)雍正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词,眼中杀机毕露。他猛地掀开身上的薄毯,赤足踏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扬声喝道:“来人!”
总管太监苏培盛几乎是应声而入,低眉顺眼地跪在门口:“奴才在。”
“传旨!”雍正的声音如同结了冰碴,在寂静的殿宇中回荡,“召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鄂尔泰,领侍卫内大臣马尔赛,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嗻!”
夜色中的紫禁城,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打破了沉寂。几盏灯笼匆匆穿过重重宫门,向着养心殿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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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山呼万岁之声犹在梁间萦绕,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已然弥漫开来。高踞龙椅之上的雍正皇帝,面色沉肃,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丹陛下的臣工,最终定格在站在宗室亲王班列前排的廉亲王允禩和贝子允禟身上。
允禩今日穿着一袭亲王朝服,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惯有的、温和儒雅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垂着眼睑,仿佛在专心研究脚下金砖的纹路。一旁的允禟则显得有些焦躁,眼神不时瞟向御座,又飞快地移开,手指在朝珠上无意识地捻动着。
张廷玉手持象牙笏板,出班例行奏报了几件政务,雍正一一简短批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就在众臣以为今日朝会即将如常结束时,雍正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廉亲王。”
允禩身形微微一震,旋即出列,躬身道:“臣在。”
“朕近日听闻,尔府上夜间颇为热闹,车马往来,络绎不绝。不知是在商议何等军国大事,竟需避人耳目,夤夜进行?”雍正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但字字句句都如同利刃,直刺要害。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连官员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允禩面不改色,从容应对:“回皇上,臣近日身体不适,闭门静养,门下奴才、亲朋故旧前来探视,皆是人之常情。且臣早已不理部务,何来商议军国大事之说?皇上明鉴。”他语气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雍正冷笑一声,并不与他纠缠于此,转而看向允禟:“允禟。”
允禟硬着头皮出列:“臣在。”
“你门下奴才,有几个在关外行商的,近日于京郊大肆购置田产庄园,银钱来路,你可曾查问?朕记得,你前年还因亏空库银被朕申饬,如今倒是阔绰得很哪!”
允禟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支吾道:“皇上……奴才、奴才并不知情,许是他们行商所得……”
“行商所得?”雍正猛地提高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宇之中,“好一个行商所得!李卫!”
“臣在!”直隶总督李卫应声出班。
“将你查获的东西,念给诸位王公大臣听听!”
“嗻!”李卫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朗声念道,“臣李卫谨奏:据查,近日京城有不明身份之江湖人士约三百余众,分批潜入,匿居于西郊樟泉庄、北苑等处。该庄产业,经查实为贝子允禟门下包衣奴才何图所有。另,臣于庄内暗查,发现藏有制式军械弓弩三十副,牛皮五十张,疑似用于制作盾甲,另有……”
“胡说八道!”允禟脸色煞白,不等李卫念完,便嘶声打断,“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皇上,李卫与臣素有嫌隙,他这是公报私仇!”
“诬陷?”雍正目光如刀,逼视着允禟,“那隆科多府上采买的那些弓弦、皮革,也是旁人诬陷不成?还有你,允禩!”他猛地转向允禩,“你府上近日频繁出入的,除了探病的,可还有步军统领衙门的游击,丰台大营的参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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