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汪若澜的洞察》(2/2)
皇上此刻不在园子里,是在紫禁城养心殿?还是已经移跸去了畅春园?护卫是否周全?粘杆处的人手,是否足够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无数个念头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理智。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并非为她自己,而是为那个此刻正独坐在帝国权力之巅,承受着明枪暗箭的君王。他或许早已有所防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来自兄弟、来自血脉至亲的算计,往往最为致命。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示警!
汪若澜倏然转身,疾步回到书案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险些将灯烛拂灭。她稳住呼吸,铺开一张素白坚韧的玉版宣纸,取过那方御赐的松烟古墨,注入少许清水,手腕稳定而有力地研磨起来。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书斋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紧迫。
她提起那支狼毫小楷,笔尖在端砚里饱蘸浓墨,略一凝神,便落笔于纸端。字迹不再是平日的婉约清秀,而是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决绝的锋芒。
“臣妾汪若澜,恭请皇上圣安,诚惶诚恐,冒死上奏……”
她先从近日粘杆处收集到的几处微末异动写起:八爷府邸虽门庭冷落,但夜半时分偶有车马出入,形迹诡秘;允禟门下有几个惯走关外的商人,近日突然在京郊置产,行动阔绰;隆科多近期称病,闭门谢客,但其府中采买却异常增多,尤其是药材与……皮革?她将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一一罗列。
接着,笔锋一转,引向历史。
“臣妾夜读《资治通鉴》、《明史》等旧籍,观古来权争之烈,莫甚于骨肉相残、宫闱惊变。唐时玄武门,血溅宫墙;明季靖难师,祸起萧墙。其发端往往非在势盛之时,而在势穷力蹙、自觉无路可退之际。彼时,礼法纲常尽弃,唯存鱼死网破之心,行险一搏,以求逆转乾坤……”
她写得极快,文思如泉涌,却又字斟句酌,力求将那份山雨欲来的危机感,透过文字清晰地传达给御座上的那个人。她分析八爷党目前看似沉寂,实则可能是在麻痹圣听,暗中串联,积蓄力量,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雷霆一击。或许是利用皇上出巡、祭祀等护卫相对空虚的时刻,或许是在朝会上突然发难,甚至……可能勾结内外,行那不忍言之事。
“陛下圣明烛照,或已洞悉奸谋,早有成算。然臣妾愚钝,思之每每惊惧难安。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肘腋之变,尤甚于外患。恳请陛下念及社稷安危,天下重托,务必加意圣躬防护,详察左右,肃清宫禁,对九门、京营、骁骑等要害之处,更需遣腹心重臣严加督饬,以防不测……”
写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望向窗外。月色似乎被一片薄云遮住,室内光线暗了几分,烛火跳跃着,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深吸一口气,在信笺的末尾,用力添上最后一句:
“史鉴昭昭,血迹未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当为唐太宗,勿为李建成也。”
写完这一句,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发出轻微一响。她仔细地将信纸吹干,折叠整齐,取过一枚小小的、印有特殊纹样的火漆信封,将其装入封好,又以烛火熔开朱红色带松香味的火漆,郑重地盖上她一枚私人的小印。
“含锦。”她对着门外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女应声轻轻推门而入:“小姐?”
“你亲自去,”汪若澜将封好的密信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神色凝重,“找到张起麟张公公,就说我有一封家书,需即刻通过粘杆处的特殊渠道,面呈皇上。告诉他,万分火急,不得有误。”
含锦跟随她多年,从未见她如此神情,心知事关重大,不敢多问,只重重点头,将密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殿外的黑暗中。
汪若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缓缓坐回椅中,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抬眼望向那跳动的烛火,火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不定。
夜,更深了。圆明园的静谧,此刻听在耳中,只剩下无边的压抑。
山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