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双重的失序(2/2)

治疗师离开后,沈砚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于晚晚用湿毛巾给他擦汗,轻声说:“慢慢来,第一天已经很好了。”

沈砚突然睁开眼睛,用左手抓过纸笔,潦草地写:

“不够。”

不是“疼”,不是“累”,而是“不够”。于晚晚明白,他在用修复师的标准要求自己——精准、高效、完美。但身体的修复,远比古画的修复更不可控、更挫败人心。

那天下午,于晚晚自己的耳鸣康复训练同样艰难。在一个隔音室里,医生让她听一系列不同频率的声音,并判断方向。但她的大脑像一台失准的仪器,给出的答案全是错的。

“放松,不要强迫自己。”医生说,“听觉系统现在很脆弱,你越焦虑,它就越紊乱。”

放松。这个词对她和沈砚来说,都成了最难的课题。

晚上回到家,于晚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房间里还留着沈砚的气息——工作台上他常用的那方端砚,书架上他按年代分类的专业书籍,冰箱里他爱喝的那款乌龙茶。

她走到工作台前,打开台灯。灯光下,那枚声波戒指泛着微光。她转动戒指,想起他给她戴上的那个下午,想起他说“你是我的最佳听众”。

现在,她的听觉正在崩坏,而他的手可能再也无法进行最精密的修复。命运像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精准打击了他们各自最珍视的能力。

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于晚晚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晚晚,我看到新闻了……”母亲的声音充满担忧,“沈砚的手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他还好,在康复。”于晚晚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也还好。”

“别骗妈妈。”母亲叹气,“你爸当年受伤退役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抑郁了两年。”

于晚晚的父亲曾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因手部受伤结束演奏生涯。那段日子全家都笼罩在阴影中。

“妈,我们不一样……”

“在失去赖以为生的能力这一点上,所有人都一样。”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晚晚,记住:爱他,不是要替他承受痛苦,而是陪他找到痛苦之外的生活意义。你爸后来成了很好的调琴师,虽然不能演奏了,但依然在音乐里。”

挂掉电话后,于晚晚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母亲的话点醒了她:她和沈砚现在需要的,或许不是急于“恢复如初”,而是学习如何与“不复如初”共存。

就像她开始学习的——在耳鸣的持续噪音中,寻找新的聆听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