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道左逢异士·咸阳市隐踪(2/2)

管家显然也意识到徐福非比寻常,又见自家公子态度坚决,便不再阻拦,躬身道:“既是高人,还请先生上车叙话,也好为公子诊治。”

徐福却摇头:“车内气浊,不利诊治。前方三里,道左有一处废弃驿亭,较为清静。若公子不弃,可移步彼处,容在下为公子略施针石,暂且安抚。”

殷通公子连连点头:“全凭先生安排。”

车队于是重新启程,缓缓前行。阮桀与玉树混在重新流动的人群中,也跟着往前走。阮桀传音给玉树:“跟上去看看。这个徐福,或许是我们了解当今炼气士现状的窗口。那位‘殷通公子’,更是可能成为我们进入咸阳权力圈的跳板。”

玉树微微颔首,心中却有些不安。徐福之名,她在秦宫时也曾有耳闻,据说此人深得始皇信任,常出入禁中。此人突然出现在骊山道,是真巧遇,还是别有目的?

三里路转眼即到。道旁果然有一处废弃的驿亭,土墙半塌,茅草顶破败,但亭中石桌石凳尚在,周围老树环绕,颇为幽静。

殷通公子在亭中石凳坐下,婢女铺上锦垫。徐福从青囊中取出一个针囊和几个小瓷瓶。管家与护卫们散在亭外警戒,目光不时扫过远远驻足观望的行人。

阮桀与玉树在道旁一株大树下佯作歇脚,阮桀神识却已悄然蔓延过去,关注着亭中动静。

只见徐福让殷通公子伸出左手,三指搭在其腕脉上,闭目凝神片刻,缓缓道:“公子脉象弦细而数,左寸尤甚,确是心火灼肺之兆。且脉中隐有滞涩,似有外邪盘踞少阳、太阴两经。” 他睁开眼,目光清亮,“公子是否常年居处阴湿之地?或接触过某些金石古物,尤其是来自地底深处之物?”

殷通公子脸色再变,低声道:“先生真神人也,不瞒先生,在下确曾长居一处地宫之侧,也把玩过一些出土的玉器铜器……”

徐福点头,不再多问,取出一枚细如发丝、长约三寸的银针,在指尖微微一捻,针尖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青色毫芒。他手法如电,银针瞬间刺入殷通公子左手合谷穴,轻轻捻转。

说也奇怪,针刚入穴,殷通公子紧蹙的眉头便松开了些许,呼吸也平稳了些。徐福又连下数针,分别刺在其内关、列缺、尺泽等穴,每一针刺入,都带着那淡淡的青色毫芒。

阮桀看得分明,那青色毫芒正是精纯的木属性灵气,徐福以之为引,疏导殷通公子体内郁结的气血,驱散盘踞经络的阴秽之气。手法娴熟老道,对灵气的掌控更是精妙入微,绝非等闲方士可比。

约莫一刻钟后,徐福起针。殷通公子长舒一口气,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眼中神采也恢复了不少。他起身,对着徐福深深一揖:“先生妙手,通感佩万分!不知先生欲往何处?若不嫌弃,可随在下同行,必有厚报!”

徐福收起针囊,淡然道:“在下云游四方,采集药石,体察民情,暂无定所。今日与公子有缘,略尽绵力,不足挂齿。厚报不必,只望公子日后善加珍摄,远离阴秽,清心寡欲,或有康健之期。”

殷通公子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恳切道:“先生高义!既如此,通不敢强求。只是,先生他日若至咸阳,务必告知在下,容通略尽地主之谊。”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羊脂玉佩,递给徐福,“此佩为信物,先生持之至咸阳西市‘殷氏货栈’,自会有人引见。”

徐福略一沉吟,接过玉佩:“如此,多谢公子美意。”

殷通公子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这才在管家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登车离去。车队扬起尘土,渐行渐远。

徐福站在原地,目送车队消失,方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玉佩,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并未立即离开,反而转身,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投向阮桀与玉树所在的大树方向。

阮桀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恐怕早已察觉自己的窥探。他示意玉树稍安勿躁,自己则坦然起身,朝徐福走去。

“山野之人阮桀,见过徐先生。” 阮桀拱手,不卑不亢。

徐福上下打量阮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探究:“足下气血充盈,内蕴华光,虽刻意收敛,仍如明珠在椟,非凡俗之辈。还有这位……” 他看向走过来的玉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气息更是奇特,隐有古意…二位,不知从何而来,欲往何去?”

阮桀心知遇到真正的高人,瞒不过去,便半真半假道:“我二人自东海之滨游历而来,听闻帝都咸阳乃天下中枢,欲往一观盛世气象。偶见先生妙术,心生敬佩,故冒昧前来请教。”

“东海之滨?” 徐福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笑道,“巧了,在下也曾游历东海,见过蓬莱、方丈之传闻。观二位气象,倒真有几分海外散修的影子。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咸阳如今,可是风云际会,龙蛇混杂。二位身怀异术,此去恐非坦途。”

“哦?愿闻其详。” 阮桀不动声色。

徐福捻须,目光望向咸阳方向,缓缓道:“陛下求仙心切,天下方士云集咸阳。然方士之中,良莠不齐,更有借术敛财、惑乱宫廷者。近来,骊山之地阴煞频现,恐有不祥。朝中暗流涌动,诸公子,各怀心思。” 他看了眼手中殷通信物,意味深长道,“方才那位‘殷通公子’,便是其中一位。二位若欲入咸阳,需慎择门径,明辨是非。”

说罢,他拱手道:“萍水相逢,言尽于此。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竟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道旁山林之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阮桀与玉树站在原地,望着徐福消失的方向,心中各有思量。

“这个徐福,深不可测。” 玉树低声道,“他似在提醒我们,又似在观察我们。”

阮桀点头:“他看出我们不凡,却未点破,反而透露了些许咸阳秘辛。此人立场不明,但至少目前看来,并非敌人。他提及骊山阴煞、方士混乱、诸公子之争,,,这咸阳,果然是一潭深水。”

他取出那枚“殷通公子”所赠的玉佩信物,入手温润,雕工精巧,正面刻有云纹,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殷”字。

“这位‘殷通公子’,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公子扶苏一系,或是与扶苏亲近的皇室子弟。他身染阴秽之疾,恐怕与宫廷争斗脱不了干系。徐福刻意点明此点,或许是想看看我们如何选择。” 阮桀沉吟道,“此玉佩,是机遇,也是考验。”

玉树蹙眉:“我们真要凭此物去接触皇室?是否太过冒险?”

阮桀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是咸阳的方向,隐约可见城池的轮廓与袅袅炊烟。

“冒险是必然的。但既然要入局,总要有个切入点。这位‘殷通公子’身染奇疾,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收起玉佩,“先入城,安顿下来,再作计较。徐福的出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这方天地,炼气之道并未断绝,真正的修行者,已经开始活动了。我们,并不孤单。”

两人不再停留,继续沿官道前行。日头偏西时,雄伟的咸阳城郭已遥遥在望。高达数丈的夯土城墙如同巨龙横卧,箭楼巍峨,旌旗招展。渭水如带,绕城而过,河面上舟楫往来。城门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喧嚣鼎沸,帝国的生气扑面而来。

阮桀与玉树对视一眼,整了整衣冠,随着人流,向着那座即将搅动他们命运的巨大城池,迈步走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咸阳城内,几双眼睛已经注意到了骊山方向传来的某些“异常”报告;那位“殷通公子”回到府邸后,正秘密召见心腹,商讨今日“奇遇”;徐福的身影,则出现在城郊一处隐秘的道观之中,与观主低声交谈着什么。

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咸阳上空缓缓张开。而阮桀与玉树,已然踏入了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