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道左逢异士·咸阳市隐踪(1/2)

骊山道在晨光中蜿蜒东去,夯土路面被无数车辙与足迹磨得光滑如镜,两旁是深秋时节略显萧索的林木。时近已时,道上行人渐多,有推着独轮车运送陶罐的贩夫,有赶着羊群往市集去的牧人,更多的是三五成群、背负行囊的役夫与商旅。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口粪便以及远方炊烟混合的市井气息。

阮桀与玉树混在人群中,不急不缓地走着。阮桀一身暗褐色少府护卫号衣,腰佩制式短剑,步伐稳健,目光平视前方,刻意收敛了周身非凡气质,只偶尔扫视四周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玉树则扮作仆役,穿着灰色的麻布短褐,头发简单束起,脸上抹了些尘土,低眉顺眼地跟在阮桀身后半步,怀中小心揣着那包钱币和腰牌。

两人的装扮在道上并不显眼。秦法严苛,行旅皆需验看传符,即是通行证,但因骊山工地物资人员往来频繁,持有少府腰牌者往往能得关卡吏员行个方便。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处夯土垒砌的简易关隘,数名持戟兵士把守,一名文吏模样的中年人坐在道旁木案后,查验过往行人的符传。排队等候的队伍不长,约十余人。

阮桀示意玉树跟上,两人排在队伍末尾。他暗中观察那查验吏员,只见其面色焦黄,眼袋深重,查验时虽依循规章,却明显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对衣着光鲜些的行商盘问较细,对普通役夫则草草看过便挥手放行。

轮到他们时,阮桀上前一步,将腰牌双手递上,沉声道:“少府工丞属下车护,奉命往蓝田督办石料,归程途中车辆损毁,与同僚先行返程禀报。” 他话语简洁,带着下级吏员常见的恭敬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那吏员接过腰牌,翻看背面刻印,又抬眼打量阮桀与玉树。玉树适时低下头,做出畏缩模样。

“车护?” 吏员将腰牌在手中掂了掂,慢条斯理道,“既有腰牌,传符何在?”

阮桀面不改色:“传符随车驾主吏,车辆损毁时混乱,恐遗失在散落货物中,已遣人回寻。军情急务,不敢耽搁,还请上官通融。” 说着,他右手看似无意地拂过腰间,一枚沉甸甸的半两钱从袖口滑出,极隐蔽地压在腰牌下,一同递回。

那吏员手指触到钱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脸色稍霁。他假意又看了看腰牌,点头道:“既是少府公差,且记下名籍。过去吧。” 他在简牍上划了几笔,将腰牌递还,那枚钱币已不见踪影。

“谢上官。” 阮桀接过腰牌,带着玉树从容通过关卡。

走过关隘数十步,玉树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些胥吏……”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阮桀淡淡道,将腰牌收起,“秦法虽密,终需人行。此等微末伎俩,古今皆同。”

两人继续东行。日头渐高,秋阳虽不烈,但长途步行仍觉燥热。道旁开始出现零星田舍,阡陌间有农人正收割晚粟,金黄的穗浪在风中起伏。更远处,骊山青灰色的轮廓逐渐远去,前方地平线上,渭水平原的广阔景象慢慢展开。

正行间,后方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阮桀侧身让至道旁,只见三辆装饰颇为华美的安车,就是有篷盖的马车在十余名骑士护卫下疾驰而来。拉车的皆是肩高体壮的河曲骏马,车辕上插着的旌旗以玄色为底,绣有复杂的云鸟纹饰——这是卿大夫以上官员的仪制。

车队速度很快,道上行人纷纷避让,尘土飞扬。

阮桀目光扫过中间那辆安车,车窗垂着细竹帘,看不清内里,但他敏锐地感知到,车内有一股隐晦却异常的能量波动,并非武道煞气,也不是炼气士的灵气,而是一种阴柔、绵密、带着药石与草木气息的奇异力量。且这股力量似乎有些不稳,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就在车队即将掠过他们身旁时,中间那辆安车的左轮突然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猛地一颠!

“哎呀!” 车内传出一声低呼,似是女子声音。

紧接着,车窗帘幔被一只白皙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的手猛地掀开,一张年轻却苍白如纸、眉宇间带着浓浓病气的脸庞探了出来。那是个约莫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头戴鹖冠,身着深衣,虽在病中,仪态依旧矜持。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竟隐隐有血丝渗出。

“停下!快停下!” 他边咳边急声道,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车队骤然减速。护卫骑士们训练有素地散开警戒。一名身穿褐色深衣、管家模样的老者慌忙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小跑到青年车旁,焦急问道:“公子,您无恙否?可是颠着了?”

那被称作“公子”的青年又咳了一阵,才勉强平复,用丝帕拭去嘴角血渍,虚弱道:“无妨,老毛病了。车内气闷,我想下来透口气。”

“公子,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又大,恐对贵体不利啊。” 管家劝道。

青年却摆摆手,已有仆役放下车凳。他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车。只见他身形瘦削,裹在厚厚的锦袍中仍显单薄,面色在阳光下更显惨白,唯有一双眼睛,虽因病痛而有些失神,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的聪慧与灵秀。

他下车后,深深吸了几口气,目光无意间扫过道旁避让的行人,在阮桀和玉树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阮桀此刻已将气息收敛至与普通人无异,玉树更是低头垂目,但青年眼中却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疑惑,随即被更剧烈的咳嗽打断。

“公子,您还是回车上吧,老奴让人熬的汤药应该快好了。” 管家再次劝道。

青年点点头,正要转身,忽然脚下一软,若非婢女搀扶及时,几乎摔倒。他喘息着,苦笑道:“看来,真是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道旁人群中,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气虚血弱,肺络有损,更兼郁结于心,外感风邪,非单纯汤药可速愈。若信得过,在下或可暂缓公子苦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是个年约三旬、葛巾布衣的文士。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背负一个古旧的青囊,手持竹杖,神态从容,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洞彻人心。

管家眉头一皱,上前挡在青年身前,警惕道:“你是何人?安敢妄议公子贵恙!”

那文士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拱手道:“山野之人,粗通岐黄,见公子病痛,心生不忍,故冒昧出言。若觉唐突,在下这便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

“先生留步。” 那青年公子却突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急切,“先生既看出郁结于心,可能详解?”

文士驻足转身,看向青年,目光中带着悲悯:“公子之疾,外感为标,内伤为本。可是常年思虑过度,忧惧伤神,以至心火亢盛,灼伤肺金?且……”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公子身边,恐有阴秽之物长期侵扰,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疽,不断损耗元气。”

青年闻言,浑身一震,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潮红,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推开搀扶的婢女,上前两步,郑重拱手:“先生真乃高人!在下赢…殷通,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可否移步详谈?”

“鄙姓徐,单名一个‘福’字。” 文士还礼,神色依旧平静。

徐福!

一直冷眼旁观的阮桀,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可是记得的!秦始皇遣徐福率童男童女出海求仙药,这是史书记载的大事!没想到,竟在此处,以这种方式“偶遇”!

眼前这个徐福,观其气息,绝非寻常方士。他体内流动的那股阴柔绵密的力量,分明是修炼有成的木属或水属灵气,且已至相当精纯的地步。在这灵气刚刚复苏的时代,能有此修为,此人来历绝不简单!

而那位自称“殷通”的公子,阮桀细观其面相气度,再结合其车队仪制,心中已有八九分猜测——此人多半是皇室公子,甚至可能就是某位皇子!“赢”姓不便在外提及,故化名“殷通”。他身上的“阴秽之物”侵扰,恐怕也与宫廷内幕或骊山那些方士脱不了干系。

有趣。这趟咸阳之行,还未至都城,便已碰上两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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