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外放边邑(1/2)
祖庚王五年的秋天,来得格外肃杀。西风卷着黄河故道吹来的沙尘,扑打着殷都的城墙,天色总是昏黄一片,仿佛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翳。
朝堂之上,关于西陲戎人部落近来频繁异动、袭扰边邑的军报,已经连续呈递了数份。虽尚未酿成大规模战事,但边地不宁的气息,已随着驿马疾驰的烟尘,弥漫到了王都。
在一次商讨西陲防务的朝议中,微子胥再次出列。这位宗室元老似乎已将“整饬贞人舍”视为己任,并善于将各种事务与此挂钩。他手持一份据称是“边邑守臣泣血上陈”的简牍(内容无人细究),声音沉痛:
“王上,西陲不靖,固然是戎狄贪婪无厌。然,边邑军心民气是否稳固,守臣是否得人,亦为关键。臣闻,贞人舍近年因某些淆乱之举,分散精诚,致使天地交通或有阻滞,祖宗庇护或未周全。此等内因,恐亦影响边陲安宁之气运。”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朝班中贞人舍代表的位置(卜正仍病,此次由祭祀科一位主管代班),继续道:“况且,贞人舍中既有‘不专本业’、‘心思旁骛’之人,留于王都,于舍内风气无益,于王业亦无助。不若……加以外放,使其亲临边陲,感受戎狄之患,体察守土之艰,或能收其心志,去其浮华,于边地军民之鼓舞、乃至祭祀安定,或能有所裨益。此乃一举两得,既肃清舍内,又实边用人。”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排挤打压包装成了“历练”与“实边用人”。核心意图却昭然若揭:将瞻这个“异类”和“麻烦”彻底逐出殷都权力与舆论的中心,发配到遥远、艰苦、且不太平的边邑,任其自生自灭。既能彻底消除他在贞人舍内可能残留的影响,也能向所有人展示与守旧派作对的下场。
祖庚王听着,手指在玉案上轻轻敲击。他自然明白胥余的用心。对于瞻,他并无恶感,甚至对其坚持编撰医典的执着,以及在当前风波中表现出的隐忍,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但胥余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边地确需增派得力人手(哪怕是名义上的),将瞻这样一个带有“问题”标签却又有些特殊才能的人外放,既能暂时平息宗室和守旧派的不满,也能观察其在真实困境中的表现,不失为一个合乎各方(除当事人外)利益的折中方案。
“王叔所言,亦是一种考量。”祖庚王缓缓开口,“贞人瞻,既在先王时有编撰之任,也算通晓文墨事务。外放边邑,协理军民祭祀,观察边情,确可历练。便着令吏部与贞人舍议定,择一西陲边邑,令瞻前往,秩……就依边邑贞人之常例,佐理祭祀,协察风土,并无专断之权。一应行止,需听命于当地守臣。”
旨意下达,算是为瞻的“殷都生涯”正式画上了一个带有流放色彩的句号。
贞人舍内接到正式文书时,气氛微妙。
守旧派诸人心中畅快,认为这是微子胥公手段高明,也是瞻咎由自取。有人私下笑道:“边邑苦寒,戎狄时扰,且看这位‘务实’的瞻先生,如何在那里施展他的‘草木之学’!” 也有人假意惋惜:“可惜了,本是望气科干才,奈何心思不正,落得如此下场。”
与瞻稍有交情或心存同情者,则只能暗自叹息,无人敢公开表示什么。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瞻本人,是在一次例行的枯燥观测记录任务后,被望气科现任主管(一位已明显倒向守旧派的中年贞人)叫去,当面告知这一决定的。主管语气平淡,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王命如此,舍内也已议定。你去的是西陲‘樠邑’,虽非最前沿,亦算边地。三日后启程。舍内会为你准备符传、基本仪仗及一月资粮。到了那边,需谨言慎行,好生辅佐守臣,莫要再……生出什么是非。”
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他恭敬地行礼:“下官遵命。”
离开主管值房,走在贞人舍熟悉的回廊上,秋日的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回望气科的工位,而是径直去了那间已被封存的偏殿。封条依旧,殿门紧闭。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蒙尘的木牍、散乱的草药、冰冷的工具。然后,他转身,走向宗祠侧殿。
在“忠勤工卜芒”的牌位前,他上了一炷香,默默伫立良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对芒那未竟探索的告别?是对自己未能守住这份传承的自责?还是对即将奔赴的未知前路的思索?
离开前,他秘密约见了禾、石、柱。
见面的地点在殷都西郊一处荒废的土祠后面,时间定在黄昏。三人如约而至,脸上都带着不舍与愤懑。
“先生,他们这是明摆着排挤您!” 石压低了声音,拳头紧握。
禾眼中含泪:“先生此去边邑,路途遥远,戎狄凶顽,务必保重。”
柱则闷声道:“先生,带上俺吧!俺有力气,能帮您干活,也能挡刀子!”
瞻看着这三个在艰难岁月中与他共度、被他亲手带入一个不为时人所重却自有意义领域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有一丝歉疚。是他,将他们带入了这条崎岖小径,却又在中途被迫放弃,让他们也承受了牵连与白眼。
“你等心意,我领了。” 瞻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温和,却也更加坚定,“但我不能带你们走。樠邑边荒,吉凶未卜,你等各有根底在此,不应随我漂泊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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