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缝里的兰(2/2)

老师也跟着跪下,“医生,你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家云飞吧。”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尽力。”

云飞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秀兰和老师轮流守着他。秀兰的眼睛熬得通红,头发也掉了一大把。老实把家里的粮食卖了,又跟亲戚借了钱,才凑够了医药费。可云飞的病还是没好利索,出院的时候,医生拉着老师的手,“孩子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秀兰抱着云飞回家,一路上都没说话。风吹着路边的玉米叶,“沙沙”地响,像在哭。回到家,云山看着弟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吓得不敢碰他,“娘,弟弟怎么了?”秀兰把云飞放在炕上,摸了摸云山的头,“弟弟生病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

日子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云飞一岁多的时候,还不会坐,也不会爬。秀兰抱着他去看中医,中医给云飞扎针灸,云飞哭得撕心裂肺,秀兰的心也跟着揪着疼。她每天给云飞按摩,从胳膊到腿,一遍又一遍,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老实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秀兰,要不咱别折腾了,让孩子顺其自然吧。”

秀兰瞪了他一眼,眼泪掉了下来,“他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管他?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放弃。”

为了给云飞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老实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去镇上打零工。秀兰除了照顾云飞,还要种家里的几亩地,抽空还要去山上挖野菜补贴家用。云山也懂事,放学回来就帮着喂猪、做饭,还会给弟弟讲故事。

有一次,秀兰带着云飞去镇上看病,碰到村里的几个婆娘。她们看着云飞,窃窃私语,“你看老师家那小子,都那样了,还花钱治,真是傻。”“就是,秀兰也是个命苦的,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秀兰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抱着云飞快步往前走。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云飞哭了半天。

云飞三岁的时候,终于能坐稳了,但还是站不起来。秀兰教他说话,他只会“咿咿呀呀”地叫。有时候秀兰累得实在撑不住了,就坐在炕边看着云飞,眼泪掉在他的脸上。云飞伸出小手,摸了摸秀兰的脸,“娘……娘……”

虽然吐字不清,但秀兰还是一下子听明白了。她抱住云飞,哭得像个孩子,“云飞,我的好孩子,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

从那以后,秀兰更有干劲了。她每天教云飞说话,教他认东西。云飞虽然不能走路,但很聪明,秀兰教他认的字,他看几遍就记住了。有时候云山放学回来,云飞就会指着书本,“姐……姐……”云山就会坐下来,给弟弟读课文。

老师看着孩子们这样,心里既难受又欣慰。他偷偷攒了点钱,给云飞买了个小轮椅。云飞坐在轮椅上,第一次能自己“走”到院子里,看着老槐树上的麻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秀兰看着他,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转眼几年过去,云山长大了,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她每次放假回来,都会给弟弟带些好吃的,还会把学校里的事讲给弟弟听。云飞坐在轮椅上,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咿咿呀呀”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一次,云山跟秀兰说,“娘,我以后想考医学院,学儿科,回来给弟弟治病。”秀兰摸了摸她的头,“好,娘支持你。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做个有出息的人。”

秀兰还是每天给云飞按摩,带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背渐渐驼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但眼睛里却总是亮亮的。有时候她会坐在老槐树下,抱着云飞,唱云南的山歌。云飞虽然听不懂,但会靠在她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

有一天,老师从地里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把信封递给秀兰,“秀兰,这是云南寄来的,好像是你阿妈的信。”

秀兰愣住了,接过信封,手抖得厉害。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还有几页纸。照片上是阿妈,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睛还是那么慈祥。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是阿爸写的——阿妈去年冬天走了,走的时候还念叨着她。阿爸说,陈家那小子早就娶了别人,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他还说,他不怪她了,让她有空回去看看。

秀兰看着照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想起阿妈偷偷塞给她的烤红薯,想起阿妈摸着她的膝盖叹气的样子。她把照片贴在脸上,哽咽着说,“阿妈,我对不起你……”

云飞伸出小手,摸了摸秀兰的脸,“娘……不……哭……”

秀兰抱着云飞,笑了笑,“娘不哭,娘有云飞,有云山,有你爹,娘不苦。”

夕阳把院子里的老槐树拉得很长,云飞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风车,风车转得“呼呼”响。秀兰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针线,给云飞缝衣服。老实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粥,“秀兰,云飞,吃饭了。”

秀兰抬起头,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暖暖的。她想,虽然这一辈子吃了很多苦,但她不后悔。她逃离了娃娃亲,找到了老师,有了云山和云飞,这就是她的命,是她自己选的命。

云南的雨季或许还在,但山东的院子里,有老槐树,有风车,有她的家人。这里,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