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臣不反他(2/2)

“臣反天,反命,不反他。”

话语落下,赵泓感到臂弯中臻多宝的身体剧烈一震。这是赵泓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毫无保留地表明臻多宝于他的特殊性。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回答震惊了。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一个幸存的魏党成员趁机发难,厉声呵斥:“陛下!殿前司帅臣与御史勾结,御前失仪,形同谋逆!”

其他几个魏党余孽也纷纷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赵泓此言大逆不道!”

“请陛下立即将其拿下!”

皇帝面色阴沉,目光在赵泓和臻多宝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赵泓跪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惧。他知道,这一刻将决定他们的生死。他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心中反而异常平静。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赵爱卿,你可知你刚才的话,足以治你死罪?”

“臣知道。”赵泓声音平静如水,“但臣不悔。”

皇帝又看向臻多宝,目光复杂:“臻爱卿,你呢?”

臻多宝在赵泓怀中艰难抬头,声音微弱却坚定,每一个字都用尽力气:“臣...亦不悔。”

珠帘后,太后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几分感慨:“皇帝,今日若非赵指挥使与臻御史,大周江山恐怕已经易主。有些事,不必追究太深。”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殿内众臣,终于叹了口气:“罢了。赵爱卿,即刻送臻御史去太医局救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谢陛下!”赵泓叩首,抱起臻多宝快步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有震惊,有不解,也有几分莫名的羡慕。

在他们身后,皇帝的目光复杂难明,久久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走出垂拱殿,夜风扑面,带着初春的寒意。臻多宝在赵泓怀中轻声问,气息微弱:“值得吗?”

赵泓低头看他,目光温柔如水:“为你,什么都值得。”

臻多宝虚弱地笑了,伸手轻轻碰了碰赵泓胸前的瓷片:“天地清朗...”

“人心公道。”赵泓接完下半句,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宫道漫长,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但这一次,他们并肩同行,再无畏惧。

太医局内,灯火通明如昼。太医们全力救治,赵泓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夜渐深,宫墙外传来更鼓声,一声声敲在心上。

天亮时分,太医终于出来,面色疲惫:“指挥使,臻御史的性命暂时保住了,但毒性已深入骨髓,恐怕...时日无多。”

赵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能进去看他吗?”

“可以,但不要打扰他休息。”

赵泓轻轻走入内室。臻多宝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臻多宝冰凉的手。

“多宝,你听到了吗?太医说你暂时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轻柔如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沙。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这天地清朗吗?”

臻多宝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他的话。

赵泓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无限向往:“我们可以去西湖泛舟,去泰山观日,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必理会朝堂纷争,只做我们自己...”

他说着说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如血。

“指挥使。”副将在门外轻声唤道。

赵泓擦去眼泪,恢复平静:“何事?”

“太后懿旨,召您入宫。”

赵泓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臻多宝,为他掖好被角,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福宁殿内,太后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梨花。春风拂过,花瓣如雪纷飞。

“臣赵泓,参见太后。”

太后转身,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赵爱卿,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前来?”

“臣不知。”

太后缓缓道,语气意味深长:“今日在朝堂上,你的那番话,可谓大逆不道。”

赵泓跪拜,额头触地:“臣知罪。”

“但哀家欣赏你的坦诚。”太后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感慨,“在这深宫之中,真心最为难得。”

她起身,走到赵泓面前,裙裾曳地:“臻御史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你有什么打算?”

赵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臣...不知。”

太后叹息,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情:“皇帝虽然不再追究,但经此一事,你们在朝中已无立足之地。待臻御史身体稍好,你们就离开京城吧。”

赵泓震惊,难以置信:“太后...”

“这是哀家能给你们的最大恩典。”太后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梨花,“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天地广阔,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赵泓深深叩首,声音哽咽:“谢太后恩典!”

当他回到太医局时,臻多宝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

“太后召你何事?”他轻声问,声音依然虚弱。

赵泓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眼中带着释然的笑意:“太后准许我们离开京城。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走。”

臻多宝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惊喜,有担忧,还有几分不舍:“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一切。”赵泓微笑,从怀中取出那枚天青釉瓷片,放在臻多宝手中,“你看,它还在。”

臻多宝摩挲着瓷片,眼中泛起泪光:“赵兄,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我也是。”赵泓轻声说,将他拥入怀中。

窗外,梨花如雪,纷纷扬扬。春深似海,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后,一辆马车悄然驶出京城。晨雾未散,城楼在雾中若隐若现。

赵泓驾着车,臻多宝靠在车内,面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春风拂过车帘,带来远方的气息。

“我们要去哪里?”臻多宝问,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

“江南。”赵泓回头笑道,眼中满是温柔,“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江南烟雨吗?”

臻多宝也笑了,笑容如春风拂面:“好。”

马车渐行渐远,京城的轮廓在身后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在晨雾中。

臻多宝轻轻咳嗽几声,从怀中取出那枚天青釉瓷片。瓷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如同他们历经磨难却依然纯净的感情。

“赵兄,”他轻声说,目光深远,“若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

赵泓的手微微一颤,但没有回头,声音坚定:“别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臻多宝笑了笑,没有争辩。他将瓷片贴在心口,感受着那份温暖的触感。

前方,官道蜿蜒,通向未知的远方。路旁的野花在春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天地广阔,前路漫长。但有彼此在身边,便是人间最好的时光。

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很快就被春风吹散。

而在京城,垂拱殿内的权力游戏仍在继续。只是少了一个敢于直言的御史,和一个为情所困的指挥使。

但他们的故事,却成了朝野上下秘而不宣的传说。每当夜深人静,总有人在酒肆茶楼低声讲述着那个殿前司指挥使与御史的故事,讲述着那句惊世骇俗的“臣不反他”。

而那枚天青釉瓷片,在往后的岁月里,一直陪伴着他们,走过千山万水,看尽人间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