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染天颜(2/2)
夜色渐深,太医局内灯火通明。赵泓守在病榻前,寸步不离。窗外偶尔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为这个不眠之夜增添了几分肃杀。
三更时分,臻多宝终于悠悠转醒。
“赵...兄...”他声音微弱,几乎难以听清。
赵泓急忙俯身:“我在。别说话,你需要休息。”
臻多宝却固执地摇头,颤抖的手指向掉落在一旁的象笏:“证据...在象笏...夹层...”
赵泓一愣,这才想起今日在朝堂上,臻多宝的象笏在他昏倒时掉落,已被他一同带回。
他取过象笏,仔细检查,果然在底部发现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封密信和一份名单。
密信是荣王与北辽往来的原件,上面清楚地写着政变的计划和事成后的报酬。名单则是参与此次阴谋的所有官员,其中不乏朝中重臣。
赵泓倒吸一口冷气。这些证据若是公布,足以震动整个大周朝堂。
“你...交给太后...”臻多宝艰难地说,“陛下...心软...唯有太后...能决断...”
赵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对荣王一向宠爱,看到这些证据可能会犹豫不决。而太后历经三朝,杀伐果断,绝不会容忍有人威胁皇权。
“好,我这就去。”赵泓将证据收好,“但你必须答应我,好好养病,不要再操心这些。”
臻多宝虚弱地点头,又昏睡过去。
赵泓嘱咐太医好生照看,随即披上斗篷,趁着夜色向福宁殿而去。
皇宫的夜晚格外寂静,长廊上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赵泓快步穿行在宫道上,手中的证据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这些纸张将决定无数人的生死,也可能改变大周的未来。
太后听闻赵泓求见,立即召见。当她看完那些证据后,面色冷如寒霜。
“好个荣王,好个魏纯卿!”太后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这是要断送大周百年的基业啊!”
赵泓跪奏:“太后,臻御史性命垂危,朝中危机四伏,请太后速做决断。”
太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传哀家懿旨,荣王赵烜即刻软禁于王府,没有哀家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郭谦、杜敏、孙敬等七人,罢免官职,押入天牢候审。”
“那陛下那里...”赵泓迟疑。
“皇帝那里,哀家自会解释。”太后站起身,威严尽显,“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赵指挥使,哀家命你全权负责此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臣,领旨!”
当赵泓带着太后懿旨和殿前司兵马来到荣王府时,府内已是人去楼空。华丽的王府内一片狼藉,显然主人走得匆忙。
“搜!”赵泓下令。
士兵们很快在府中搜出了龙袍玉玺,以及大量与北辽往来的密信。但荣王本人却不见踪影。
“指挥使,发现一条密道,通向城外的玉泉山。”亲兵来报。
赵泓面色一沉:“追!他跑不远!”
就在他准备亲自带队追击时,另一名亲兵急匆匆赶来:“指挥使!太医局遇袭!臻御史被人劫走了!”
赵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中计了!荣王出逃只是诱饵,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臻多宝!
“立即封锁九门!全城搜捕!”赵泓声音嘶哑,“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臻御史!”
夜色深沉,京城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殿前司的兵马穿梭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搜查。百姓们紧闭门户,不知发生了何事。偶尔传来犬吠声和婴儿的啼哭声,为这个混乱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凄惶。
赵泓亲自带队,搜查了所有可能与魏党有关的地方,却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过一刻,臻多宝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黎明时分,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名乞丐偷偷塞给他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城南废窑。
赵泓立即带队赶往城南。在一片荒废的瓷窑中,他们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臻多宝。他被丢弃在窑洞深处,浑身是伤,气息微弱。
“多宝!”赵泓冲上前,小心地将他抱起。
臻多宝微微睁眼,看见是他,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来...”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赵泓的声音因心疼而颤抖。
臻多宝却摇头:“来不及了...毒已入骨...”他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他们逼我服的...另一味毒...说是与原先的毒...相克...”
赵泓接过瓷瓶,脸色大变。这是江湖上罕见的“阴阳相冲”之下毒手法,两种毒药单独服用都不会致命,但一旦在体内相遇,就会形成无药可解的剧毒。
“解药呢?”他急问。
臻多宝虚弱地摇头:“没有解药...赵兄,我时间不多了...听我说...”
他紧紧抓住赵泓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中...还有他们的人...兵部...侍郎周谨...禁军...副统领韩德...小心...”
话音未落,他又喷出一口黑血,彻底昏死过去。
赵泓抱着他冲回太医局,太医们全力救治,却都摇头叹息。
“两种剧毒在体内相冲,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太医令痛心疾首。
赵泓不肯放弃,日夜守在臻多宝身边。期间太后亲自来探望,看到臻多宝的模样,也不禁动容。
“如此忠臣,若有不测,实乃大周之痛。”太后叹息道。
三日后的深夜,臻多宝突然清醒过来,眼神异常清明。
赵泓心知这是回光返照,强忍悲痛握住他的手。
“赵兄...”臻多宝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那枚瓷片...请你...一直带着...”
赵泓从怀中取出瓷片,放在他手中:“我带着,一直带着。”
臻多宝满意地笑了,手指轻轻摩挲着瓷片光滑的表面:“天地...有清朗...人心...有公道...”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开始涣散。赵泓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即将消散的生命。
“多宝!”赵泓急切地呼唤。
臻多宝最后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初见时那般清澈。然后,他的手缓缓垂下,天青釉瓷片从指间滑落,被赵泓及时接住。
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太医局内的烛火在晨光中显得黯淡无光,仿佛也随着那个生命的消逝而失去了光彩。
但那个敢于以生命维护公道的御史,却再也看不到这天地清朗了。
赵泓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片,瓷片上还残留着臻多宝最后的体温。他俯身,在臻多宝已经冰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安心去吧。”他低声说,“你的公道,我来替你讨还。”
站起身,赵泓的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悲伤,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系好甲胄,佩上凤嘴刀,大步走出太医局。
晨光中,他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宫道上的侍卫们不自觉地让开道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所震慑。
这一刻,那个曾经在感情与职责间徘徊的赵泓已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复仇而生的殿前司指挥使。
他手中的天青釉瓷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那个人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