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染天颜(1/2)

又一日朝会,垂拱殿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连空气中都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冰霜。殿角的青铜兽炉中升起缕缕青烟,龙涎香的芬芳也难掩那股弥漫在君臣之间的紧张气息。

赵泓按剑立于御座之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殿内群臣。经过昨日朝堂上的那场风波,他今日特意调整了殿前司的护卫部署,增派了人手在殿外警戒,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御前。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御史台班列中的臻多宝身上,那个青衫御史今日站得格外挺直,仿佛一株在风雨中傲立的青竹,但赵泓敏锐地注意到他比往日更加苍白的脸色。

朝议已进行了一个时辰,各部禀报已毕,就在内侍准备宣布退朝时,臻多宝再次出列。

“臣,监察御史臻多宝,有本启奏。”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接连掀起惊涛骇浪的御史身上,有人钦佩,有人担忧,更有人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杀机。连珠帘后的太后都微微前倾了身子,显然对这位不畏权贵的御史格外关注。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政变风波让他显得憔悴了许多:“臻御史还有何事?”

臻多宝手持象笏,稳步走到御阶前。赵泓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日略显沉重,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有的决绝。

“臣要弹劾的,是昨日侥幸脱罪的郭谦、杜敏、孙敬等七人,以及...”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荣王赵烜!”

满殿哗然。群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荣王是皇帝的幼弟,太后的心头肉,平日里最是得宠。弹劾荣王,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珠帘后传来太后冰冷的声音:“臻御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臻多宝跪拜,声音铿锵有力:“臣十分清楚。荣王赵烜,与魏纯卿勾结,意图谋反,罪证确凿!”

“荒谬!”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面色铁青,“荣王年纪尚轻,平日不过喜好游乐,怎会谋反?臻多宝,你接连弹劾朝臣,莫非是想搅得朝堂大乱?”

臻多宝抬头,目光坚定如磐石:“陛下,臣有确凿证据。荣王府中养士三千,私造龙袍玉玺,与北辽往来密信七封,约定事成之后割让河北五州!”

他每说一句,殿内就更加寂静一分。这些罪名若是坐实,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赵泓看见几个站在前排的老臣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手中的象笏几乎握不稳。

赵泓紧握剑柄,指节发白。他看见郭谦等人交换着诡异的眼神,杜敏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反常的反应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不对劲。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臻多宝继续陈述,声音清朗而有力:“荣王与魏纯卿约定,待边军南下,便在京城发动政变,软禁陛下与太后,自立为帝。此事北苑统领张威可以作证,他已被臣说服,愿意出首...”

就在他陈述到最激烈的关头,赵泓看见臻多宝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

很轻微,几乎难以察觉。但久经沙场的赵泓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他的心猛地一沉。

臻多宝顿了顿,继续道:“荣王府中地下密室,藏有龙袍一袭,玉玺一方,皆是去年秘密打造...”

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殿内灯火的映照下闪着微光。

赵泓死死盯着他,看见他握着象笏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臣已查实,打造龙袍的工匠共七人,事后全部被灭口,尸体埋在荣王府后花园...”

臻多宝又是一阵眩晕,象笏几乎脱手。他强撑着稳住身形,但脸色已经白得吓人,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皇帝也察觉到了异常,皱眉问道:“臻御史,你身体不适?”

“臣...无事。”臻多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荣王与北辽的密约,约定在事成之后...”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臻多宝不得不弯腰捂住嘴。咳嗽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令人心惊。几个站在他附近的官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赵泓上前一步,几乎要冲下御阶,但被皇帝的眼神制止。作为殿前司指挥使,他的职责是护卫皇帝安全,不得擅自离开岗位。

臻多宝勉强直起身,还想继续说话,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点溅上玉墀,溅上他青色的官袍,也溅上他自己苍白的手背。温热与冰冷交织,形成诡异的触感。那抹刺目的红色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狰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无人敢动。就连珠帘后的太后也惊得站起了身,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赵泓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甲胄撞击声是他唯一的宣告,沉重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

“多宝!”他单膝跪地,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臻多宝靠在他怀中,又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赵泓的胸甲。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挣扎着想要说话:“证据...在...”

“别说话!”赵泓厉声打断,抬头看向皇帝,声音因急切而嘶哑,“陛下!臻御史中毒了!请立即传太医!”

殿内顿时大乱。百官窃窃私语,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面色惨白。郭谦和杜敏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皇帝猛地起身,龙袍袖口拂过御案:“传太医!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赵泓不再理会周围的混乱,他迅速解开自己的甲胄。金属扣环在他急切的动作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却又因心急而略显滞涩。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殿前司指挥使,只是一个想要挽救挚友性命的普通人。

胸甲、护臂、护腿...一件件沉重的甲胄被他卸下,随手丢在一旁。当他最终用带着体温的内衬战袍裹住臻多宝时,他的手指因后怕而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臻多宝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那种无力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绝望。

臻多宝的身体很轻,在他怀中如同一片落叶。鲜血不断从嘴角渗出,在那张清瘦的脸上划出刺目的红痕。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已经涣散,却仍固执地望着赵泓,仿佛还有未说完的话。

“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赵泓低声说,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用袖子轻轻擦去臻多宝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臻多宝虚弱地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瓷片...还在吗?”

赵泓一愣,随即明白他问的是那枚天青釉瓷片。他点点头,从贴身的衣袋中取出那枚瓷片,放在臻多宝手中:“在,一直带着。”

“好...”臻多宝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瓷片光滑的表面,“那就好...”

太医匆匆赶来,为臻多宝诊脉后,脸色大变:“陛下,这是中了‘七日断肠散’!若非臻御史体质特殊,此刻已经...”

“可能救?”皇帝急问,快步走下御阶。

“臣...尽力而为。”太医冷汗直流,“此毒霸道无比,需立即施针放血,再以珍稀药材续命。但能否救回,全看天意。”

赵泓抱起臻多宝:“陛下,臣请护送臻御史至太医局救治。”

皇帝点头准奏,又补充道:“查!给朕彻查!是谁敢在朝堂之上毒害朝廷命官!”他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赵泓抱着臻多宝大步走出垂拱殿,所经之处,百官纷纷让路。他看见郭谦等人面色各异,杜敏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得意。

这笔账,他记下了。

太医局内,赵泓守在病榻前,看着太医们为臻多宝施针救治。银针扎入穴位,黑血顺着针孔流出,散发出诡异的腥臭。整个太医局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御史的生死关乎朝局走向。

“毒性已入肺腑,情况不妙。”太医摇头叹息,“即便救回,恐怕也会落下病根。”

赵泓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如何,请务必救他。”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指挥使,我们在臻御史的值房内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杯未喝完的茶,茶色澄碧,看上去并无异常。

太医取过查验,片刻后脸色凝重:“茶中有毒。下毒之人很是狡猾,用的剂量极小,若非臻御史连日劳累,体质虚弱,本不会发作得如此之快。”

赵泓眼中闪过杀意:“值房今日有谁去过?”

“已经查问过,今日一早,只有一个小太监送过茶水。但那小太监...”亲兵顿了顿,“已经投井自尽了。”

死无对证。

赵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显然是精心策划的阴谋。在臻多宝即将揭发荣王的关键时刻毒杀他,既能灭口,又能制造混乱。

“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太医局。”他沉声下令。

“是!”

赵泓转身回到病榻前,臻多宝仍在昏迷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赵泓轻轻握住臻多宝冰凉的手,低声道:“多宝,你一定要撑过去。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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