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10月11日 晴 守望者之约(2/2)
“什么选择?”
“关于如何使用这份知识。”宥乔抬起眼,她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晶在缓慢旋转,“我可以把它变成一面‘盾’,让任何规则变化在我面前停滞。也可以把它变成一把‘锁’,暂时冻结某个特定规则的运转。但每一种用法,都需要消耗对应的‘存在性认知’——简单说,如果我频繁使用,可能会逐渐忘记一些东西,比如颜色、声音、甚至……情感。”
帐篷里一片死寂。
“这是代价?”胡瑶沉声问。
“修士们付出的代价是‘永恒囚禁’。”宥乔摇头,“我得到的只是知识碎片,代价已经小了很多。但依然存在。”
她看向我:“巴特尔给的冰露,让我在梦里看清了这个选择的后果。我……可能需要时间练习控制,找到平衡点。”
“你有多少时间?”李杞问得直接。
宥乔沉默了几秒:“如果只是暂时冻结你手臂上的侵蚀,我现在就可以尝试,成功率七成,代价可能是……暂时失去味觉一天。如果是要对抗观测站里的‘裂隙’,我需要至少十二小时的练习和适应。”
十二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
“我们可以在营地待到明天凌晨。”我做出决定,“凌晨四点出发,天亮前抵达备用哨所,休整观察,制定具体潜入计划。”
大家都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宥乔开始她的“练习”。她先是对着一块石头尝试——乳白色带冰蓝纹路的光晕包裹石头,几秒后,石头表面凝结出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膜”。胡瑶用一小簇狐火去烧,火焰在接触石头的瞬间,居然“凝固”了,保持着燃烧的姿态停在半空,整整十秒后才恢复正常。
“这是‘局部时间停滞’?”沈星河震惊。
“不,是‘规则变化停滞’。”宥乔额头渗出细汗,“我‘命令’了石头表面的‘热传导规则’和‘氧化反应规则’暂时停止工作。但范围很小,持续时间很短,而且……我刚才差点忘了火是什么颜色的。”
代价已经在显现。
她休息了半小时,然后对我伸出手:“现在试试你的手臂。放松,不要抵抗。”
我卷起袖子。宥乔的手悬在伤口上方,乳白色的光晕缓缓下沉,触及灰白色侵蚀区域的瞬间,我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拉扯感”——仿佛有两种力量在争夺我手臂的“定义权”。
宥乔咬紧下唇,冰蓝色纹路在她瞳孔深处急速旋转。光晕逐渐渗透进皮肤,所过之处,灰白色区域就像被冻结的墨水,停止了扩散。
整整三分钟,她一动不动。结束时,她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她。
“怎么样?”胡瑶问。
“暂时冻结了。”宥乔喘着气,脸色发白,“我‘命令’了侵蚀遵循的‘同化规则’在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停滞。但二十四小时后,冻结会解除,侵蚀会以双倍速度反弹——除非在此之前找到根治方法。”
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歉意:“还有……接下来一天,我尝不出味道了。对不起,柏良,我本来想控制得更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握紧她的手,“一天换二十四小时,值。”
傍晚,我们尝试与后方恢复通讯。
李杞带着便携式卫星终端,爬到营地西侧一处较高的岩脊上。风雪停了,天空清澈得可怕,繁星如瀑。等待了二十分钟,终端终于捕捉到信号,建立了加密连接。
“这里是窥隙小组,呼叫铁山指挥部。”李杞压低声音。
短暂的静电噪音后,传来阿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收到,窥隙。你们的位置?”
“帕米尔,目标区域外围,坐标已发送。遭遇激烈对抗,宥乔重伤初愈,谢队手臂规则侵蚀,全员带伤,但获得关键情报。重复,关键情报。”
“明白。同步你们一条消息:赤谷节点行动,遭遇埋伏,圣殿骑士团小队重伤两人,汉斯中校左臂截肢。节点未被摧毁,但污染扩散被延缓。异控局评估,‘石语者’在各节点都预留了高烈度防御力量,怀疑有内鬼泄露行动时间。”
内鬼。
这个词让气氛骤冷。
“林晓阳的行踪?”我问。
“最后一次卫星捕捉是在三天前,青海格尔木,向西移动,轨迹指向帕米尔。”阿劲顿了顿,“还有……我们分析了黑水节点缴获的控制残骸,发现里面有一段被删除的日志,恢复后显示,林晓阳在叛变前三个月,曾私下与一个代号‘导师’的人有过七次加密通讯。通讯内容无法破解,但时间点……恰好是你们大学同学聚会之后。”
大学同学聚会。那是去年秋天,林晓阳从美国回来,我们几个老同学吃了顿饭。席间他话很少,一直在看手机,当时我只当他时差没倒过来。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
“窥隙,你们的任务优先级更新。”阿劲的声音严肃起来,“如果确认观测站与‘白碛’节点直接相关,且有扩大裂隙的仪式,授权你们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尝试破坏。但如果遭遇林晓阳或无法对抗的威胁,允许立即撤退,保存实力。重复,允许撤退。”
“明白。”我说,“我们会谨慎。”
通讯结束前,阿劲最后说:“老谢,宥乔,胡姐,李哥……活着回来。家里等你们。”
家里。
栖湖居已经不在了,但“家”还在。
夜幕降临,高原的气温骤降至零下十五度。我们挤在帐篷里,轮流休息。宥乔靠在我肩上,小声说:“柏良,我刚才练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画面。”
“什么画面?”
“那些修士残念消失前,留在我意识里的最后一幕……不是哑巴沟,是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有一个……倒悬的黑色金字塔。塔尖向下,刺进地面。塔身上刻满了眼睛的图案,所有的眼睛都在流血。”
她颤抖了一下。
“那个地方,有一股很浓的‘干旱’味道。比黑水盐沼浓烈十倍。”
倒悬的黑金字塔,流血的眼睛,干旱——
“千旱之主。”胡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或者说,祂在现实中的‘锚点’。”
“观测站下面的裂隙,通往哪里?”李杞问。
“不一定。”沈星河翻阅着笔记,“我曾祖父的记录里提过,‘源质’的性质之一是‘非定向扩散’。它可能同时连接多个‘高位存在’的领域,就像一个……公共通道。谁先掌握通道,谁就能把它‘扭向’自己效忠的那一方。”
“所以石语者在尝试把裂隙扭向千旱之主。”我总结,“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成功前,把通道关闭,或者至少让它‘断线’。”
“备用控制节点的湮灭装置,理论上是把整个实验场‘静滞’然后‘删除’。”沈星河说,“但如果裂隙已经扩大到一定程度,强行删除可能导致空间塌缩,引发范围性的规则崩溃。”
“风险多大?”
“根据笔记里的公式计算……”沈星河快速在纸上演算,“如果裂隙直径超过三米,强行湮灭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引发半径五百米的‘现实解离区’——简单说,那片区域的所有物质和规则会像摔碎的镜子一样崩解成无法理解的碎片。”
“如果我们不湮灭,任由裂隙扩大呢?”
“超过五米直径,裂隙会自我稳定,成为永久性的‘门’。门后有什么涌出来,就不可控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先去哨所,拿到更详细的情报。”我说,“然后决定。”
后半夜,我值最后一班哨。星空低垂,仿佛伸手可摘。在这片离天最近的土地上,人类的一切争斗都显得渺小,但渺小不代表不重要。
正是因为渺小,才要更用力地活着,更用力地守护。
宥乔不知何时醒了,走到我身边,裹着睡袋,挨着我坐下。
“冷不冷?”我问。
她摇摇头,仰头看着星空:“柏良,你说……那些星星,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在对抗某种‘侵蚀’?”
“也许。”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使用力量,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你。”她轻声说,“你会怎么办?”
我握住她的手,很凉。
“我会一遍一遍告诉你,你是谁,我是谁,我们经历过什么。”我说,“就像那些修士的残念,即使被囚禁百年,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忆可以被扭曲,可以被遗忘,但有些东西……刻在灵魂里,擦不掉。”
她靠在我肩上,没有再说话。
东方,第一缕天光正在云层后酝酿。
新的一天,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