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10月11日 晴 守望者之约(1/2)

帕米尔高原巡山人营地。

上午九点,高原的阳光刺眼而冰冷。

宥乔还在沉睡,呼吸平稳了许多,额头的“热度”在消退。胡瑶说她已渡过最危险的阶段,现在是在深层意识中进行“重构”——这个词让我不安,但胡瑶解释,那是修士残念留下的关于“静滞”本质的知识,正在与她的“心印之光”核心融合,是必要的进化过程。

李杞和沈星河轮值警戒第一班。我处理完伤口,吃了点压缩干粮,靠在岩壁边试图休息,但睡不着。手臂的麻木感像一层薄膜,隔开了我与那条肢体,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能感受到概念被侵蚀的细微“沙沙”声。

沈星河在火塘边整理他的笔记。那些泛黄的纸张、手绘的图表、模糊的照片,记录着一个世纪前人类对禁忌力量的初次触碰。他忽然抬头:“谢先生,能看看你的手臂吗?”

我卷起袖子。灰白色的侵蚀区域比昨晚又扩大了一圈,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像地图上的海岸线。

沈星河戴上备用眼镜(他背包里居然有备用的),仔细查看,然后翻开笔记本某一页,对照着上面的手绘图。那图上画着一个类似的人体部位,标注着“规则浸润第三阶段——概念边界模糊化”。

“和我曾祖父记录的‘源质暴露者’症状一致。”他神色凝重,“当时修士会尝试过三种治疗方案:一是用高浓度‘秩序场’强行冲刷,但成功率只有三成,且失败者会直接概念解体;二是切除受感染部位,但在概念层面,‘切除’无法彻底——被侵蚀的概念会像癌细胞一样转移;三是……”

他顿了顿。

“找到侵蚀遵循的‘规则漏洞’,用更基础、更本质的‘存在性描述’覆盖它。”

“什么意思?”李杞问。

“简单说,规则污染的本质,是用一套扭曲的‘描述语言’覆盖了正常规则。”沈星河试图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释,“比如你的手臂,正常的描述是‘由血肉骨骼构成,具有运动感知功能的人体器官’。但现在,污染的规则在描述它时,加上了‘可被同化’‘概念不稳定’‘存在性递减’等扭曲条款。要治疗,就需要找到这些扭曲条款的逻辑漏洞,然后用更底层的、不容置疑的描述去覆盖——比如‘这是谢柏良的手臂,自他出生起便存在,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听起来像是……心理暗示?”

“不,是现实层面的‘定义覆盖’。”沈星河摇头,“需要操作者对规则本质有极深的理解,并能调动足够强大的‘存在性锚定力量’。在修士会时代,只有首席执事级别的少数人能做到。现在……”

我们都看向沉睡的宥乔。

“她的‘心印之光’,本质是一种‘秩序共鸣’。”胡瑶轻声说,“如果她能完全掌握修士馈赠中关于‘静滞’的知识——静滞的本质是暂停规则变化——或许能暂时‘冻结’你手臂上的侵蚀进程,为我们争取时间找到更彻底的解决方案。”

冻结,而不是治愈。

但至少是个希望。

中午时分,天气骤变。

高原的天,孩子的脸——这话在帕米尔体现得淋漓尽致。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狂风卷着雪沫从西北方向压来,能见度在十分钟内降至不足五十米。我们不得不把那半顶帐篷重新支起来,用石块加固,所有人挤在下面躲避暴风雪。

“这不是自然天气。”胡瑶眯起眼,狐耳在发间微微抖动,“风里有‘标记’的味道。”

“标记?”

“有人在用风传递信息——或者说,侦察。”她指向风雪深处,“来了。”

一道人影在暴雪中浮现。

他走得不快,却异常稳,仿佛风雪于他不过是拂面轻纱。身影渐近,我们看清那是个披着厚重牦牛皮袍的老人,脸庞被高原阳光刻满深纹,须发皆白,但眼睛亮得像雪山巅的冰晶。他背上挂着一把长弓,箭筒里插着七支羽箭,箭翎是罕见的黑色鹰羽。

老人在营地边缘停下,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沈星河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火塘旁那块刻有巡山人标记的石碑。

他用一种低沉、含混的喉音说了句话——不是汉语,也不是常见的少数民族语言,音节古老而奇特。

沈星河身体一震,迟疑着,用同样古怪的音节回了一句。

老人点点头,这次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沈砚秋的后人?”

“曾孙。”沈星河站起身,微微躬身,“您是……”

“我叫巴特尔,第七代巡山人。”老人走进帐篷遮蔽的范围,抖落身上的雪,动作自然地坐在火塘边——尽管那里没有生火。“你们惊动了沟里的东西。”

不是疑问句。

“不得已为之。”我开口,“我们在追查‘规则置换’的源头,哑巴沟的实验场是关键线索。”

巴特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冰晶般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东方来的‘印’。你镇不住这里的东西。”

这话和西藏老喇嘛的预言如出一辙。我心头一凛:“您知道我的敕邪印?”

“巡山人知道很多事。”巴特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撒在火塘灰烬里——没有火,但粉末却自行开始缓慢燃烧,散发出一种类似松脂混合草药的暖香。“我们看守这片高原三百年了,看着你们所谓的‘修士会’来,看着他们挖开不该挖的东西,看着他们把自己埋进去。”

他看向沈星河:“你曾祖父是明白人,但走得太晚。他留下的东西,你们拿到了?”

沈星河犹豫了一下,点头:“共鸣器和节点坐标。”

“不够。”巴特尔直截了当,“霍恩海姆那一派的人,五十年前回来过。他们在地面观测站下面,又挖了新的东西。不是‘源质’,是更糟的——他们在尝试把‘裂隙’扩大,做成一道‘门’。”

我和胡瑶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门?通往哪里?”李杞问。

“不知道。也许是‘源质’来的地方,也许是别的什么。”巴特尔摇头,“巡山人不管门后有什么,我们只负责一件事:门不能开。所以这五十年,我们一直在观测站外围布防,用风、用雪、用山石之灵,干扰他们的仪式。但他们人越来越多,装备越来越好,三年前,来了个年轻人——”

他顿了顿,看向我。

“——一个和你一样,从东方来的年轻人。很聪明,很冷静,但他身上有‘荒漠’的味道。”

林晓阳。

这个名字几乎要从我喉咙里冲出来。

“他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发紧。

“他找到了绕开巡山人干扰的方法。”巴特尔说,“用一种……‘数学’。他说我们的防御是基于‘概率扰动’和‘信息遮蔽’,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和计算能力,就能预测出防御的‘缝隙’。他花了两个月,做出了预测模型。现在,观测站核心区域的防御,已经有三成的‘可预测窗口期’。”

规则置换、数学建模、预测窗口——这完全符合林晓阳的风格。他在大学里就是数学和物理双修的天才。

“观测站里现在有什么?”胡瑶问。

“至少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人,穿着和你们在沟里遇到的那些石头傀儡类似的盔甲,但更先进。还有三个‘祭司’——这是你们的叫法——在主持某种持续性的仪式。我能感觉到,地下的‘裂隙’在缓慢扩张,像伤口在溃烂。”巴特尔看向昏迷的宥乔,“这个女孩,她身上有‘修补’的味道。很弱,但本质很高。”

“她是‘希望之种’。”我说,“我们需要她醒来,才能对抗那里的污染。”

巴特尔沉默了片刻,从皮袍内袋里取出一个小石瓶,只有拇指大小,用蜂蜡封口。“这是‘醒神冰露’,用雪线以上七种冰花生长的岩髓炼制。给她含在舌下,能加速意识重构,但会做很真实的梦——好梦噩梦,看她心里有什么。”

我接过石瓶,看向胡瑶。她点点头:“可以试试,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了。”

我小心地撬开宥乔的嘴,将一滴晶莹如钻石的液体滴在她舌下。几乎立刻,她的睫毛颤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汗。她在做梦。

巴特尔继续说着情报:“观测站东南方向五里,有一处我们的备用哨所,里面有地形图、补给,还有一条废弃的矿道,可以通到观测站地下仓库附近。但那是五十年前的路,现在是否通畅,我不知道。”

“您愿意带我们去?”沈星河问。

“我会给你们地图和通行信物。”巴特尔站起身,“但巡山人不介入正面战斗。我们的誓言是‘守望’,不是‘征伐’。如果你们失败了,死在那里,我会把你们的尸体带出来,埋在高处,不让污染扩散——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承诺。”

很冷酷,但很真实。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骨片,上面刻着和石碑上一样的标记,但更复杂。“带着这个,高原上的风和石头不会为难你们。但记住,信物只认‘气息’,如果你们中有人被彻底污染,变成了‘别的东西’,信物会失效,你们会被视为入侵者。”

他将骨片放在火塘边,又从皮囊里取出一卷硝制过的羊皮地图,展开——上面用炭笔精细地描绘了以哑巴沟为中心的五十公里地形,标注了巡山人哨所、观测站位置、可能的巡逻路线,甚至还有几处用红点标记的“规则湍流异常区”。

“这份地图,换你们一个承诺。”巴特尔看着我们,“如果你们成功摧毁了观测站,彻底关闭了裂隙……请把沈砚秋留下的‘共鸣器’留给我。巡山人需要知道,地下的封印是否真的安稳了。”

沈星河看向我。我点头:“可以。”

巴特尔不再多言,转身走入风雪,身影很快消失。风雪在他离开后,竟也渐渐小了。

下午两点,宥乔醒了。

她睁开眼时,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迅速清明。但那种清明不太一样——更深邃,更……安静。

“柏良。”她轻声唤我,声音有些沙哑。

我扶她坐起来,喂她喝了点水。她的目光扫过营地,在沈星河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我包扎的手臂上。“你的手……”

“暂时没事。”我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宥乔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缓缓浮现出一抹乳白色的微光,但这次,光晕边缘带着极淡的冰蓝色纹路。“梦里有九个人,他们不说话,只是把很多关于‘静止’‘凝固’‘边界’的知识,像拼图一样塞给我。然后他们消失了,留给我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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