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9月19日 凌晨 余烬归途(1/2)

古河道深处。

黑暗像粘稠的胶质,包裹着每一次呼吸。手电的光束切开前方有限的视野,映照出河道四壁不断剥落的碎石和沙土。身后的震动已经平息,但那种空间被撕裂后又强行揉合的怪异“余韵”,仍在空气中残留,像耳鸣一样挥之不去。

我半搀半背着宥乔,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胡瑶走在前方几步,用那柄短刃探路,她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但背脊依然挺直。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鞋底碾过沙砾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河道中回响。

林晓阳的脸,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他那冰冷的眼神,讥诮的嘴角,还有那些关于“进化”和“崇高”的疯狂言论……这一切和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会在ktv里抢话筒、会拍着我肩膀说“老谢加把劲啊”的青年重叠、撕裂,最终变成一幅狰狞陌生的拼图。

宥乔的颤抖,隔着衣物传递过来。我知道,她受到的冲击比我更大。林晓阳不仅是朋友,在她心里,或许还残留着当年那份未曾明确回应的愧疚,以及对他远走他乡的一丝遗憾。如今,这种愧疚和遗憾,被最残忍的方式碾碎,掺杂进了背叛和敌对的血腥味。

“前面……有岔路。”胡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她用手电照着岩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裂缝,“来时的标记……被塌落的石头盖住了。”

我的心一沉。古河道本就错综复杂,加上刚才的震动,地形可能已经改变。迷路,在这地底深处,和等死无异。

宥乔忽然动了一下,她极其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裂缝斜上方的一块岩壁:“那里……有刻痕……很旧……”

我和胡瑶凑近。

在手电光下,那块颜色略深的岩壁上,果然有几道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像一个歪斜的箭头,指向裂缝深处。

“是勘探队留下的路标。”我辨认着刻痕边缘残留的一点暗红色,可能是当年用血或矿物颜料画的,“他们当初……可能也走过这里。”

跟着几十年前绝境之人留下的求生标记,走向未知的黑暗。这感觉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们挤进裂缝。缝隙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湿冷粗糙。走了大约二十米,前方传来微弱的风声,还有……水滴声。

“有水?”胡瑶精神一振。

果然,穿过裂缝,我们进入了一个较小的溶洞。洞顶有裂隙,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缓慢渗出,滴落在下方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石臼里。水质清澈,在头灯照射下泛着纯净的光。

胡瑶先一步上前,用手指蘸了点水,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极小心地尝了尝。“是干净的冷凝水,没有污染。”她松了口气,立刻用随身的水壶小心接取。

我也赶紧给宥乔喂了一些。清凉的水滑入喉咙,她混沌的眼神清明了一丝,挣扎着自己站直了些,但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

“星晷……”她喃喃道,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在胸前摸索,那里原本贴着星晷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毁了,或者失落在那片塌缩的空间里了。”我实话实说,虽然每个字都像刀割,“但它完成了使命,没有它那一击,我们出不来。”

宥乔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星晷不仅仅是法器,是武器,更是她“希望之种”身份的证明,是她与某种宏大使命连接的纽带。失去它,就像斩断了她一部分灵魂。

胡瑶默默递过来一块用手帕浸湿的冷水,让宥乔敷在额头上。“器物有灵,尤其是星晷这般通灵之物。若它真与你命运相连,未必就此断绝。”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古老传承特有的笃定,“况且,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止源于外物。”

宥乔没有回应,只是将湿冷的手帕按在眼睛上,肩膀微微耸动。

我们在溶洞短暂休整。胡瑶检查了我们三人的伤势:我身上多处擦伤和瘀青,左臂被晶体怪物划破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传来阵阵麻痹感——那晶体带有某种侵蚀性的能量。宥乔是灵力严重透支导致的身体机能紊乱和精神萎靡,内伤倒不重。胡瑶自己则是元气大伤,强行施展秘术和对抗林晓阳的干扰,让她本源都受到了震动。

“必须尽快出去,接受正规治疗和调养。”胡瑶给我手臂的伤口敷上她随身带的草药粉,药粉接触伤口,发出“滋滋”轻响,冒起一丝黑烟,麻痹感稍减,但疼痛加剧。“尤其是你,谢先生,这侵蚀能量不除,久了会伤及经脉。”

我点点头,看向宥乔:“能继续走吗?”

她拿开手帕,眼睛红肿,但眼神里那种崩溃的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痛苦和决绝的坚韧。“能。”她只说了一个字。

靠着胡瑶对地脉微弱的感知,以及我们沿途发现的其他几处陈旧刻痕,我们在地底迷宫般的古河道中又挣扎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当天光——一种灰蒙蒙的、透过厚重沙尘的微光——从前方一个倾斜向上的狭窄洞口透进来时,我们几乎要虚脱了。

爬出洞口,外面正是我们之前发现古井的那片洼地边缘。天已破晓,风沙比昨夜小了许多,但天空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昏黄色。那座金属塔楼依然矗立在岩柱林深处,但仔细看去,塔身似乎微微有些倾斜,顶部尖刺也不再跳跃电弧,塔体表面多了几处明显的凹痕和裂缝,一些破损的管道正冒着淡淡的黑烟。

我们那不计后果的一击,确实让它付出了代价。

但此刻,我们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先回气象站。”我辨认了一下方向,“阿劲他们该等急了。”

返回气象站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体力濒临耗尽,伤痛开始全面反噬,更要命的是精神上的重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背负着千斤巨石。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终于远远看到了气象站那低矮的轮廓。门口似乎有人影在焦急地张望。

是阿劲。他看到了我们,立刻挥舞着手臂跑了过来。等他跑到近前,看到我们三人狼狈不堪、尤其是宥乔失魂落魄的样子时,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谢哥!宥乔!胡瑶姑娘!你们……”他急忙接过几乎要瘫倒的宥乔,目光扫过我手臂发黑的伤口和胡瑶苍白的脸,声音都变了调,“发生什么事了?!李杞!快出来!”

李杞从气象站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绷带。看到我们的样子,她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身回去拿更多的医疗用品和担架。

我们被搀扶进气象站。里面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三个狼渊队员仍然昏迷着,但监护仪显示生命体征比昨天稳定了一些。角落里,那台老式电台正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林云的远程支援似乎恢复了一些。

阿劲和李杞手忙脚乱地帮我们处理伤口、补充水分、安排休息的地方。直到我们三人简单清洗、换上干净衣物、吃了点流质食物后,阿劲才红着眼睛,哑声问:“到底……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了?”

我靠在墙上,喝了口水,用最简练的语言,讲述了昨夜的经历:发现控制中心、遭遇林晓阳、恶战、星晷引爆空间塌缩、险死还生。当听到“林晓阳”这个名字时,阿劲和李杞都愣住了——他们虽然没见过林晓阳,但听我和宥乔提起过这个“老朋友”。

“怎么会是他……”李杞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那个王八蛋!”阿劲一拳砸在床板上,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就对宥乔妹子不安好心,现在居然投了邪教,还差点害死你们!”

“阿劲。”我制止了他无意义的怒火,“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林晓阳为什么变成这样,是以后要弄清的。现在关键的是:第一,控制中心被重创,但核心人物逃脱,锚阵并未根除;第二,我们失去了星晷,宥乔力量大损;第三,狼渊队员急需后送;第四,我们和后方失联已久,需要立刻了解全局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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