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寻根启行(2/2)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咚、咚”,敲了十二下——亥时到了。
就在这时,督捕局后门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铁链响,紧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力道很轻,像是怕惊动了谁。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慌里慌张地往柳树底下跑,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来了!”范庆浩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他在柳树下抓住那个人影的胳膊,只觉得对方的胳膊瘦得像根柴禾,骨头硌得人疼。“快走!”他没敢多问,拽着人就往巷子口跑。
范庆林和范槐青赶紧跟上,三人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巷子,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拐进西大街,才敢放慢脚步。范槐青回头望了望,见没人追来,才喘着气道:“没……没人跟来。”
回到洪槐商号后院时,范福廷和范庆隆正举着灯笼等在门口。灯光照在那人脸上,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范庆复是谁?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瘦得只剩一层皮,颧骨高高地凸着,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盏蒙尘的灯。
“爹……五叔……”范庆复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刚喊了两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范福廷走上前,用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嘴唇哆嗦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范庆隆赶紧拿出水囊,往他嘴里喂了口水,又递过块干粮:“先垫垫,咱们连夜回皋兰。”
一行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离开了兰州城。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范庆复靠在车壁上,断断续续地说着牢里的事——督捕局的大牢阴暗潮湿,每天只给一碗稀粥,牢友们不是病死就是被打死,他能活下来,全靠牢门口那个送饭的老狱卒偷偷塞给他半个窝头。“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他皱着眉,“今天傍晚,狱卒突然打开牢门,说‘有人接你,快走’,我就糊里糊涂地跑出来了。”
范福廷摸了摸怀里的信纸,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是他给那些军中老友去的信起了作用了,也或许全靠了九天圣母娘娘的保佑,但是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行。
天快亮时,马车终于到了皋兰范家宅院。吴淑玲和范庆歆早就起来等着了,见范庆复平安回来,赶紧端来热粥和馒头。范庆复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混着粥水往下掉——他这辈子,从没觉得白粥和馒头这么香过。
西厢房里,范家人围坐在一起,煤油灯的火苗在众人脸上跳动。范福廷搜了搜低垂的眼睑,沉声道:“天亮就是六月初六,按圣母的意思,该动身去山西了。我跟你五叔商量了,人多目标大,不如让庆玄带着庆复、庆浩和槐青先走,等他们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咱们。”
范庆复刚从牢里出来,身体还虚,闻言赶紧道:“我听爹的安排,只要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咋走都行。”范庆浩也点头:“我商号的货都清得差不多了,带的现银够路上用,槐青年轻,能照应着。”
众人都没意见,只等天亮后范庆玄从祠堂出来,敲定最后的行程。
六月初六的太阳刚爬上山头,祠堂的门就开了。范庆玄穿着件青色长衫,刚走出门口,就看见站在院里的范庆复,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冲上前抱住了对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范庆复的声音哽咽着。范庆玄拍着他的背,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了祠堂,范庆玄照例点上三盏灯、九炷香,叼着三炷香坐在太师椅上。不过片刻,他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眉心闪过青光,抓起毛笔在黄纸上飞快地画着符箓。这次的符箓画得格外快,不到一刻钟就画了十几个,每张都用朱砂涂了个鲜红的印记。
“今日启程,往山西洪洞去。”范庆玄的声音空灵,指着供桌道,“把五个宝瓶、铜镜、铜剑、牛角卦、三个铜钱,还有这些符箓都带上。路上听庆玄的安排,吾神格需静养,非生死关头,不可召唤。”
他转向范福廷,又道:“兰州城不日将乱,备好粮食,随时准备动身,切莫留恋家产。”
说罢,他往后一靠,闭目养神。等再次睁眼时,已恢复如常。
午饭吃得很简单,小米粥配着咸菜,谁都没多说话,但心里都清楚,这顿饭吃完,就要各奔东西了。后院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车夫都是范庆浩花高价雇的,一个叫老马,早年在镖局走镖,熟悉西北的路况;一个叫小李,拳脚功夫不错,能打能抗。
“爹,五叔,你们多保重。”一脸凝重的范庆玄给范福廷和范福安磕了个头,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范庆复、范庆浩和范槐青也跟着磕头,眼圈都红了。
范福廷扶起他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范庆浩:“拿着,这里面是二十块大洋,我知道你准备了,都拿上,路上宽裕点。到了山西,找个稳妥的地方落脚,别忘了捎信回来。”
日头偏西时,两辆马车终于驶出了范家宅院。车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范庆玄掀开车帘,回头望了望越来越远的宅院,心里默念着:“等着我们,我们一定会回来接你们的。”
马车顺着官道向东走去,车轮碾过尘土,留下两道长长的辙印。远处的皋兰山在夕阳下沉默着,像是在为这趟未知的旅程送行。谁也不知道,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风风雨雨。但范家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只要人还在,范家的根就不会断。
黄河的涛声从远方传来,像是在为他们奏响一曲壮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