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败势难挽(2/2)
又是一场惨烈的突围。范铭身中数刀,被亲兵拼死护着往外冲;范增辉为掩护百姓,后背被砍得深可见骨,昏死过去三次;范福廷右腿旧伤复发,却死死攥着马刀,斩杀了七名回军。
当他们冲出巩昌城时,身后已是一片火海。回军在城内大肆焚杀,哭喊声、惨叫声彻夜不绝。后来从逃生者口中得知,巩昌十余万百姓遭屠戮,城关的池井被自杀的男妇老幼塞满,北门瓮城尸积如山,烽火烛天三日不绝,堆积的尸体竟与城墙齐高,满城尸骸,惨不忍睹。
这支残兵一路奔逃,终于抵达兰州时,只剩下不足百人。范增辉醒来时,已躺在皋兰范家宅院的床上,范立强守在床边,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
“你立瑜叔……走了。”范立强的声音沙哑,“前些日子就身染风寒卧病在床,又听闻巩昌失陷,一口气没上来……”
范增辉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想起范立瑜总在祠堂里擦拭牌位的模样,想起他病中仍念叨着前线的安危,终究是没能等到他们凯旋。
没过几日,福建范增垄传来消息,范立赟也在年初病逝。范增辉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范立强按住:“你伤得太重,军中已准你病退,好好养着吧。”
屋门被推开,范铭的亲卫浑身是雪地闯进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将军……范将军他……在兰州城的客栈里去了……”
范增辉猛地坐起,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那个总拍着他肩膀说“都是范家人”的参将,那个在河州城头怒吼着要报仇的将军,终究没能熬过这重重劫难,带着无尽遗憾撒手人寰。
更令人心沉的是,镶黄旗汉军都统富察熙麟因连遭败绩,焦头烂额,竟一病不起,病逝于兰州城中。西北军务,一时间群龙无首。
范增辉在病榻上躺了半年,后腰的伤疤狰狞如蛇,每逢阴雨天便痛彻骨髓。他拄着拐杖走进祠堂时,范福廷正跪在牌位前,少年已褪去稚气,眉宇间多了与年龄不符的沉凝。
“爹,穆图善大人刚到任陕甘总督,命我率‘平回骑’驻守兰州南门城郊。”范福廷的声音沉稳,“我们剩下的弟兄都被重新整编,原本平回骑的兄弟虽不足四十人,却个个能战。”
范增辉看着儿子右腿微跛的步态,看着他紧握的双拳,点了点头:“守住兰州,守住家。”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同治七年。这年春天,狄道州北乡传来消息,穆夫提门宦第九任教主马依德降清。消息传到兰州,范福廷在城楼上望着洮河方向,眉头紧锁:“马占鳌狡诈,恐有诈。”
果然,没过几日,探马来报,马占鳌竟带着两百死士,混在马依德的降卒中诈降,目标直指陕甘总督穆图善。
受降那日,穆图善在范福廷的“平回骑”及各路兵马护卫下,出城前往河滩。就在马占鳌的人即将靠近总督仪仗时,范福廷瞥见为首一人腰间的短刀闪着寒光,厉声喝道:“保护大人!”
“平回骑”的子弟们瞬间拔刀,将穆图善护在中间。马占鳌见行迹败露,嘶吼着挥刀扑来,双方在河滩上激战。范福廷身先士卒,马刀劈断三名死士的兵刃,掩护着穆图善撤回城内。
“竖子敢尔!”穆图善震怒,回到城中当即下令,亲督大军渡洮河攻打河州。
双方在清水沟展开激战。马占鳌用兵凶悍,竟大败官军,乘胜夺取太子寺。清军退守洮河南岸,回军据守北岸,双方隔河对峙,战火再次点燃。
兰州城的夜晚,范增辉坐在祠堂里,看着范福廷送来的军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摸了摸后腰的伤疤,又看了看牌位上范立瑜、范立赟的牌位,念叨着范铭的名字,缓缓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三炷香。
“祖宗保佑,让福廷守住这兰州城,守住这范家的根。”
檀香袅袅升起,飘向牌位,仿佛要将这乱世中的祈愿,捎给九泉之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