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终局之门(2/2)

很简单的几个词。但林怀安听懂了。

归序在说,这条规则本身充满了混乱,但它背后透露出的,是一种渴望被理解的意味。

这不仅仅是逻辑游戏,更是这个空间某种本质的体现。

林怀安想起严观教授留下的那些理论。

严观说过,阈限空间,尤其是像“镜宫”这种高度规则化的副本,其规则往往不是天然存在或者某个邪恶意志故意制定的,它们更像是一个混沌的意识体在试图理解,模仿,重构外部世界逻辑时,产生的扭曲矛盾,漏洞百出的产物。

规则是它学习的痕迹,也是它困惑的体现。

这条规则∞,把这种矛盾推到了极致。

它像一个孩子绞尽脑汁想出的自以为完美却根本不通的句子,固执地写在最重要的地方,等待着……

也许不是谁能解开它,而是谁能真正明白它在说什么。

他又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

那些必须遵守又彼此矛盾的规则纸条,那些镜子中映出的恐惧与记忆,那个试图模仿人类研究员却漏洞百出的陷阱“鹿林”,还有花房里那株需要“心能结晶”的小树,遗忘回廊里空白的肖像……

这个空间在笨拙地学习,模仿,试探,同时也充满了各种无法自洽的混乱。

掠夺与守护。

严观的理论是理性的分析,是外部的观察。而林怀安自己的体会,则是掺杂着情感与挣扎的切身经历。

归序从一开始只知道掠夺他物品上情感能量的boss,到现在会因为他传递的担忧和守护意念而缓慢恢复,甚至在他危险时不惜消耗自身去指引,去保护。

这不也是一种从“掠夺规则”到“守护联系”的转变吗?

虽然归序自己可能都说不清这种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规则是死的,是框架。

但理解和运用规则的人,或者意识,是活的。

这个空间自己,似乎也在某种懵懂的层面上,渴望着被理解,而不是被机械地遵守或粗暴地破坏。

阿雅还在盯着那行规则文字,眉头紧锁,嘴唇微动,显然在进行着复杂的逻辑推演,试图从某个刁钻的角度找到突破口。

她不时看一眼中央的光结构,又看看手里的碎片,似乎在尝试建立联系。

林怀安没有打扰她。

他知道阿雅擅长这个,让她试试看逻辑破解有没有可能。

他自己则再次把注意力放回那行字,以及归序传递过来的意念上。

混乱。渴望。理解。

如果这规则本身就是一个渴望被理解的混乱产物,那么破解它或许需要的不是更精巧的逻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相信它是谎言,才能离开。

怎么才算是“相信它是谎言”?

单纯在脑子里想“我不信这条规则”?

那似乎太简单了,而且逻辑上立刻就会陷入悖论。这个空间会这么儿戏吗?

也许,“相信”在这里指的不仅仅是认知上的认同或否定,而是一种贯穿行动和存在的“态度”?

就像他之前通过那些关卡,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他完全弄懂了规则,而是因为他把握住了规则背后的“意图”或者“情绪”。

镜厅里战胜镜像,不是靠武力碾压,而是直面并接纳了自己的恐惧。

说服陈寻的执念碎片,不是靠讲道理,而是传递了“记住美好”的意念。

那么,面对这条终极规则,需要的会不会也是一种态度上的回应,而不仅仅是逻辑上的解答?

归序的意念又动了一下,这次带上了点微弱的催促,还有一丝类似鼓励的情绪。很淡,但林怀安捕捉到了。祂似乎也觉得他抓住了某个关键点。

林怀安看着那扇门,看着门上那行冰冷又透着古怪执拗的文字。

他忽然想起刚进入这个副本时,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那些镜子,那些规则纸条。

这个空间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用各种笨拙方法观察和学习着闯入者的,巨大而懵懂的存在。

它制定规则,又因为无法真正理解而让规则矛盾百出。

它设置陷阱,模仿人类,却又漏洞频现。

它困住了无数人,也困住了它自己。

离开的唯一方法,是相信这条规则是谎言。

如果这条规则本身就是它混乱内心的写照,是它对自己困境的一种扭曲表达呢?

相信它是谎言,或许意味着看穿这层混乱,看到它背后那个渴望被理解,渴望找到出路的本质?

意味着不把它当成必须遵守或对抗的金科玉律,而是当成一个需要被“听懂”的充满错误的求救信号?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不再站在原地苦思。

他向前走去,脚步很稳,径直走向那扇星辰巨门。

阿雅察觉到他的动作,从沉思中抬起头,看向他:“你有思路了?”

“不算思路。”林怀安走到巨门前,停下脚步。门很高大,站在下面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那行规则文字。

冰冷的光映在他脸上。

“就是觉得,也许我们想错方向了。这不是一道待解的数学题。”

阿雅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带着探究。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试图去分析,去逻辑推演。

他只是看着那行字,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语气,对着门,或者说,对着这个空间,慢慢开口。

“我听到你的规则了。”他说,“你说,离开的唯一方法,是相信这条规则是谎言。”

“我相信。”他顿了顿,声音很清晰,“我相信你现在写下的这句话,是假的。是混乱的,是矛盾的,是你自己都没完全搞明白的东西。”

门上的文字光芒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冰冷地悬浮着。

“但我也相信,”林怀安继续说,语速平稳,“你写下它,不是单纯为了困住谁,或者玩一个无聊的逻辑游戏。

“你在困惑,对吧?你在学,但学得很吃力,很多东西拧巴在一起,理不顺。你制定规则,又发现规则互相打架。

“你模仿我们,又模仿得四不像。

“你觉得‘离开’应该有个‘唯一方法’,你觉得‘相信’和‘谎言’是重要的概念,所以你把它们凑在一起,放在这里,觉得这样可能就对了,就能解决问题,或者,就能被理解。”

他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专注,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脾气古怪又智商欠费的孩子认真说话。

“这不是方法。这是你把一堆没消化好的东西硬凑出来的疙瘩。它解不开,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没被编对。

“如果你想被理解,如果你想找到真正的‘方法’,或者哪怕只是想让自己别这么混乱……”

林怀安抬起手,很慢,但很稳地,伸向那扇巨门。

“也许,你可以试着换种方式。不是冷冰冰的、充满矛盾的规则条文。而是……别的。

“比如,听听看别人是怎么想的,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或者,接受有时候‘没有唯一方法’,‘相信’和‘谎言’也不是非黑即白。”

他的手,终于碰到了门板。

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

就在这一瞬间,他肩头的归序光晕,骤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