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雪夜号声(1/2)

车轮碾过积雪未化的水泥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声音干涩、滞重,像冻僵的骨节在缓慢错位。

吉普车停在丹东某团史馆的后门。

这里不像前门那样气派,红砖墙上爬满了枯黄的爬山虎,冷风一吹,瑟瑟作响,枯叶刮擦砖面,发出细碎如纸灰飘落的窸窣。

“这么晚了,本来是不开门的。”王秀兰披着一件军大衣,手里提着一串哗啦作响的钥匙——铜匙相撞,清脆又凛冽,余音被风撕成断续的颤音。

她是这儿的老讲解员,头发花白,眼角全是风霜刻下的褶子,但走路带风,腰杆笔直,“要不是听说是为了二连的那个司号员,我才不费这个劲。”

“麻烦您了,王姨。”林默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那把从上海带过来的旧二胡。

地下档案室里有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那气味微辛、微凉,钻进鼻腔时舌尖泛起一丝苦涩的回甘。

灯光昏黄,空气里的尘埃像金粉一样在光柱里跳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痒的颗粒感。

王秀兰戴上白手套,在一排排铁皮柜前停下,指尖在一本本泛黄的册子上划过——纸页边缘毛糙,蹭过指腹,留下细微的刺痒。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边缘几乎磨烂了的硬皮本。

“这是后来整理的战斗日志抄本,原件在总馆。”王秀兰把本子摊开在木桌上,用手指蘸了点唾沫,捻开书页,“你们要找松骨峰那一场……喏,在这儿。”

林默凑过去。

纸张脆得像洋葱皮,蓝黑色的墨水有些晕染,但那一行字依然像钉子一样扎眼:

【1950年11月30日,松骨峰阻击战。

三团二连伤亡惨重。

司号员刘志远于阵地最前沿吹响冲锋号,随后牺牲。

全连仅余数人。】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陈述。

“真的有……”苏晚举着手持云台,镜头对准了那行字,声音有点发颤——尾音轻抖,像绷紧的琴弦被风拂过。

她在来之前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只有林默的一面之词。

林默没说话,只是感觉胸口那块怀表贴着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那震动微弱却持续,像一只将醒未醒的蜂,在肋骨下轻轻振翅。

出了档案室,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

苏晚没废话,直接在馆外的老松树下架起了机器。

她把衣领竖起来挡风,寒气仍从袖口、领口钻入,刺得脖颈一缩;指挥赵晓菲打光:“光别太亮,要那种夕阳下山的压抑感。林默,你站过去,拿着那把二胡。”

这是为了即将发布的特别视频《谁在风雪中吹响号角》。

林默站在寒风里,手指抚过二胡粗糙的琴杆——桐木纹理深陷掌纹,粗粝、微凉,还残留着仓库尘土的干燥颗粒感。

这把琴是刘建国翻出来的,琴皮都塌了,拉不出调子,但琴筒内壁,还凝着一层薄薄的、未散尽的松香结晶——指尖无意蹭过,沾起一点微黏的淡黄粉末,散发出树脂被烘烤过的、微甜而苦的暖香。

“他以前最爱拉《二泉映月》,说是心里苦的时候拉一拉就不苦了。”林默对着镜头,没有看提词器。

他不需要背稿子,那些画面就在他脑子里,比眼前的雪景还真,“在这个世界上,他曾是个想上台拉琴的演员,最后却成了死在冲锋路上的英雄。甚至连名字,都在档案柜里睡了七十年。”

苏晚打了个手势:“卡!完美。”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手机做后台监控的赵晓菲突然惊叫了一声:“默哥,晚姐,出事了!”

“怎么了?电池没电了?”苏晚一边收三脚架一边随口问。

“不是……我们的视频,全被下架了。”赵晓菲把手机举到他们面前,脸色煞白。

屏幕上是一片灰色的感叹号:【该内容因涉及历史虚无主义及不实信息,已被平台锁定】。

手机屏幕右上角,本地政务微博认证号正疯狂推送一条带红标的通知:“【紧急辟谣】关于‘松骨峰司号员’视频的说明(丹东市文旅局监制)”。

紧接着,林默的手机响了。

是博物馆馆长的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小林,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文化局那边接到大量举报,说你利用职务之便,散布未经官方考证的野史,甚至还要搞非法募捐?上面说了,在调查清楚之前,你的所有巡讲活动全部暂停,我们也保不住你!”

电话挂断,忙音像尖刺一样扎进耳膜——那单调的“嘟——嘟——”声,在耳道里嗡嗡共振,久久不散。

“是李思远。”苏晚咬着牙,翻开微博热搜。

热搜第三条:#网红修复师篡改历史博眼球#。

话题主持人正是李思远。

置顶长文里,李思远用一种看似理中客的语调写道:“历史是严肃的,不是某些人编故事骗眼泪的工具。一个连正规史料都不引用的‘修复师’,凭什么定义谁是英雄?我已联合多位历史学者发起联署,要求有关部门彻查这种以烈士名义进行的商业炒作。”

评论区里,水军和不明真相的网友骂声一片。

“恶心,吃人血馒头。”

“这种人就该封杀!”

“幸亏李老师曝光,差点就被感动了。”

寒风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粒撞在脸上,针扎似的疼,睫毛瞬间结出细小的白霜。

林默看着屏幕,手指骨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灼热的凹痕。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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