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雪夜号声(2/2)
七十年前那个孩子在雪地里把命都豁出去了,七十年后,却有人坐在暖气房里,用键盘把他的骨头再碾碎一次。
“他们想让我们闭嘴。”林默把手机揣回兜里,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眼神冷得像面前这块冻硬的土地,“那我们就更得把这事儿做完。”
“去哪?”赵晓菲带着哭腔问。
“二连荣誉室。”林默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车旁、左袖空荡荡挽至肘部的刘建国老人,“大爷,我们带您去见他。”
荣誉室不大,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
刘建国腿脚不好,每走一步都要喘口粗气——那喘息粗重、湿热,带着老人肺叶深处的杂音,像破旧风箱在胸腔里艰难抽动。
林默搀着他,感觉老人的胳膊瘦得像根干柴,却绷得紧紧的,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跳动。
王秀兰指着墙角一张不起眼的大合照:“这是入朝前拍的,人最齐的一张。”
照片上,几百个年轻的面孔挤在一起,笑得没心没肺。
刘建国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脸几乎贴到了玻璃框上——冰凉的玻璃隔着薄薄镜片压住眼皮,视野边缘泛起一圈模糊的灰晕。
他在那一堆只有米粒大小的人脸里找啊找,找得眼泪把镜片都糊住了,温热的液体顺着皱纹沟壑往下淌,又迅速被冷风舔干,留下一道微咸的紧绷。
“在这儿……”
老人枯树皮一样的手指,颤巍巍地按在照片角落一个拿着二胡的年轻人脸上——指尖冰凉、微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怕一松手,那人就要从相纸里融雪般消散。
“哥……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低沉、悠长,像一支走调的、无人应和的号角。
老人突然松开林默的手,后退一步,努力挺直了那早已佝偻的脊背。
他用那只好手,颤颤巍巍地举到眉梢,敬了一个并不标准、却重若千钧的军礼——手臂抬起时,袖管空荡荡地晃了一下,像一面褪色的旗。
“哥,我是建国。咱娘走了三十年了,走的时候还在念叨你……今天,弟弟来接你回家了。”
那一瞬间,林默感觉整个荣誉室的空气都凝固了——连尘埃都停在光柱里,不再飘动。
他走到一旁的留言台前,拿起毛笔。
按照规矩,确认身份的烈士,可以在这里留下一块临时的木制名牌。
墨汁浓稠,乌黑发亮,带着松烟与胶质的微腥气息。
林默提笔,在那块散发着松木香气的牌子上写下:【中国人民志愿军 三团二连 司号员 刘志远】。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嗡——”
怀表在他胸口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他的指尖,直接钻进了木牌里——那热度并非来自体表,而是自骨髓深处腾起,沿着臂骨奔涌而下,指尖皮肤骤然发烫,仿佛握住了刚离炉的铜号。
这一次,没有画面。
但林默的耳边,极其清晰地炸开了一声号角。
“嘟——哒——嘟——嘟——!”
不是那种通过耳膜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在大脑皮层里共振——声波如钢针刺入颞叶,耳道内鼓膜随之高频震颤,太阳穴突突跳动,连齿根都泛起金属共鸣的麻意;那声音嘹亮、激昂,带着穿透风雪的金属质感,甚至能听出吹号人急促的换气声和那一丝决绝的颤音——吸气时喉结滚动的摩擦,呼气时唇瓣绷紧的微嘶,号管内气流撕裂的锐响,全都纤毫毕现。
那声音撞进颅骨的刹那,他左手无意识攥紧木牌边缘——松木刺进掌心的锐痛,竟与七十年前雪地里冻僵手指攥住号角铜管的触感,严丝合缝地叠在了一起。
林默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苏晚和赵晓菲正在擦眼泪,王秀兰在给刘大爷倒水。
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只有他听见了。
这是来自1950年的声音,跨越了时空,被这块木牌“锁”住了。
林默闭上眼,试探性地将意念集中在怀表上。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手里握着一个开关——怀表在胸前微微搏动,频率与方才号角的基频隐隐同步,指尖残留的灼热感正沿着神经末梢向上攀爬,仿佛整条手臂都成了共鸣腔。
只要他在特定的地点、面对特定的信物,他就能把那些被历史尘封的声音“播放”出来。
既然你们说我是编的,既然文字和视频会被删除。
那就让声音说话。
让七十年前的声音,在这个时空里,亲自开口。
林默睁开眼,看向窗外。
远处的长津湖畔,一所小学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苏晚,”林默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子狠劲,“通知大家,明天的活动照常进行。地点改一下,不去礼堂了,我们去个更宽敞的地方。”
“可是所有平台都封了,也没人敢借场地给我们……”苏晚有些迟疑。
“不需要借。”林默摩挲着那块刚刚写好的木牌,指尖还残留着号角的余温,松木纹理与掌纹严丝合缝地咬合,仿佛它本就该长在那里,“我们去那所小学。明天是他们的升旗仪式,既然这帮人想把水搅浑,那我们就当着孩子的面,把这堂历史课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