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光从裂缝来(2/2)
“有人告诉我,承认这是魔术,我就能安全。”林默扫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那个举着手机直播的“打假博主”身上——对方镜头反光一闪,映出林默自己绷紧的下颌线,“可惜,那些把命留在松骨峰的人,没机会变魔术。”
他按下了那个滚烫的按钮。
这一次,不再是声音。
巨大的全息影像瞬间覆盖了整个报告厅的穹顶——光影并非悬浮,而是带着实体般的压迫感,灼热气流拂过前排观众的额头,有人下意识抬手去挡,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热雾。
那不是好莱坞大片里那种经过调色的精致画面,而是粗砺、晃动、甚至带着噪点的第一视角——画面边缘不断闪烁雪花点,像老式显像管濒临崩溃;色彩失真,血是暗褐近黑,火是惨白泛青,雪地反射着刺目的冷光。
那是濒死的视角。
观众们惊呼着想要后退,因为他们看到了火。
漫山遍野的火——热浪扭曲空气,视线像隔着沸腾的油锅;火舌舔舐木梁的“噼啪”爆裂声、沥青融化的“滋滋”声、还有人体衣物瞬间碳化的“嘶——”声,层层叠叠撞进耳膜。
还有人。
无数个从火海里冲出来的“火人”——他们奔跑时,火焰在皮肤上流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焦黑的皮肉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肌理;脚步踏过积雪,蒸腾起大团白雾,带着皮肉烧灼的焦糊与雪水蒸发的清冽混合气息。
他们没有惨叫,没有后退,而是像一颗颗燃烧的流星,死死抱住了正在冲锋的敌人——骨骼在高温中爆裂的脆响,肌肉组织收缩时发出的“咯咯”声,还有敌人临死前喉咙里滚出的、不成调的呜咽……
画面剧烈抖动,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发起最后的冲锋——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碎玻璃,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腹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没有bgm,没有旁白。
只有刺刀刺入骨肉的闷响——“噗嗤”,沉滞,粘稠;只有骨头被烈火烧焦的噼啪声——“咔嚓、噼啪”,细碎而持续;还有那句在极度嘶哑中吼出来的——
“为了祖国!!”
声音劈开空气,带着血沫喷溅的震颤,直接撞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那一瞬间,报告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胸腔发紧,耳内轰鸣,指尖发麻,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个原本还在嬉皮笑脸解说的打假博主,手里的云台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金属撞击瓷砖,声音清脆又空洞;他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画面,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了下来,顺着下巴滴在昂贵的球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坐在前排的一个中年女记者,捂着嘴,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肩膀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白痕。
这太疼了。
这种疼痛超越了视觉,直接作用于神经——是膝盖跪在冻土上的刺骨,是喉头涌上铁锈的腥甜,是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胀痛,是心脏被攥紧又骤然松开的窒息感。
这是刻在中国人基因里的痛觉记忆。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小战士烧焦的笑脸上——炭化的嘴角向上弯着,眼窝深陷,但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星。
投影缓缓熄灭。
林默站在黑暗中,像是刚从那场大火里走出来-—发梢微卷,带着焦味;衣领边缘沾着一点灰白的雪尘,正缓缓融化;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仿佛还残留着那枚手榴弹滚烫的弧度。
“这不是程序。”他轻声说,声音在死寂的场馆里回荡,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涟漪一圈圈扩散,“这是遗言。”
足足过了一分钟。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挺直了脊背,对着空荡荡的舞台,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一—手臂抬得有些歪,肘部微微颤抖,但掌心绷得笔直,像一面未曾倒下的旗。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全场起立。
掌声像是从地底深处涌出来的闷雷,越来越响,震得天花板都在颤抖--吊灯微微摇晃,灰尘簌簌落下,落在前排观众肩头,
像一场无声的雪。
当晚,一篇名为《谁在害怕真实》的文章引爆了网络。
刘子阳在文中放出了那段无剪辑的现场视频,并配文:“如果你觉得那是假的,请去摸一摸自己的胸口,看看那里是不是还热着。”
评论区里,那些质疑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默后的爆发。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
“看到那个笑脸的时候,我真的想给我爷爷打个电话,但他已经不在了。”
“这根本不是魔术,这是招魂。招的是我们这代人丢掉的 魂。”
酒店露台上,林默看着手机上的这些评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夜风里散开,带着微苦的茶味(他方才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龙井)。
他低下头,借着月光看向手中的怀表。
那个原本焦黑的弹孔此时已经愈合了大半,而在表盖的最下方,浮现出了一个新的印记。
那是一只手。
一只瘦骨嶙峋、满是冻疮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只有半截刺截刺刀的步枪-—冻疮裂口处泛着淡青,指节因寒冷而僵硬变形,虎口处还嵌着一粒未洗净的黑土。
而在掌心处,托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边缘纤毫毕现,冰晶折射月光,泛出幽蓝微光,仿佛一触即化,却又坚不可摧。
牺牲与守护。
林默用指腹摩挲着那个印记,那种灼烧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
润,像是玉石,又像是体温-—暖意从指尖缓缓渗入血脉,沿着臂骨向上蔓延,最终停驻在心口,微微搏动。
“谢谢。”他对着夜空低语。
不知道是在谢谁。
谢那些从未离开的英灵,还是谢这块让他重新活过来的怀表。
远处,西安古老的城墙在夜色中伫立,斑驳的光影像是历史留下的伤疤,又像是未熄的余烬--风掠过箭垛,
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七十年前未尽的号角。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晚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截图,标题模糊不清,但日期却异常清晰--1953年。
苏晚的文字紧随其后:林默,你看这张照片的背景。
那个地方,是不是我们要去的下一站?
林默点开大图,瞳孔微微收缩。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座被积雪覆盖的苏式建筑,大门上方挂着一个残破的木牌,依稀能辨认出“长春”两个字
--木纹皲裂,漆皮剥落,
露出底下灰白的朽木;积雪在檐角堆成不规则的弧形,反射着冷硬的天光。
而在那座建筑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影。
那个人影的手里,好像也拿着一块表--表链垂落,在昏暗中泛着一点极淡的、金属特有的冷银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