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光从裂缝来(1/2)
西安的风沙比北京大,带着股燥意,吹得人脸皮发紧——干涩的颗粒刮过颧骨,像砂纸来回摩挲;鼻腔里泛起铁锈混着尘土的微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喉头微微发痒。
林默刚迈出高铁站的地下通道,迎面而来的不是古城的厚重,而是一阵刺眼的闪光灯——白光炸裂般劈进瞳孔,视网膜上残留着跳动的紫斑,耳畔嗡鸣未散,七八个声音已裹挟着电流杂音与急促喘息轰然压来:
“林默先生!关于沈清源教授指控您利用现代技术伪造‘怀表幻觉’,您有什么解释?”(声线尖利,带金属回响)
“有专家分析您的投影仪存在预设程序的痕迹,请问这是否属于商业欺诈?”(语速快,舌根发硬)
“您所谓的‘历史共鸣’,本质上是不是一种新型的情绪传销?”(尾音上扬,刻意拖长)
七八个话筒像是长枪短炮,冰冷的金属外壳蹭着下颌、抵住锁骨,话筒网罩上还沾着未干的指纹印和一点可疑的咖啡渍;林默后颈汗毛骤然竖起,皮肤被挤压出细微的凹痕。
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指缝间漏进的光斑灼烫,视线却穿透晃动的人影,落在不远处的一群人身上——
那群人站在碑林博物馆外围的警戒线旁,手里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拒绝情绪营销历史!还学术以清白!”布面在风里绷得笔直,发出轻微的“噗噗”颤响;横幅边缘磨损起毛,露出底下灰褐色的衬布。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鞋底碾过地面碎石,咯吱一声轻响。
他预想过质疑,但没想过质疑会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风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着远处油泼面摊升腾的辣香,竟奇异地勾出胃里的翻搅。
那个在车窗后审视他的中年男人,那个所谓的“理性派”领袖沈清源,出手远比想象中要快,也要狠。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赵晓菲挤到林默身前,用并不算宽厚的肩膀挡开了几只差点碰到林默的话筒。
她今天穿了双平底鞋,鞋跟敲击地砖发出短促的“嗒嗒”声,动作利索,但额头上已经急出了一层细汗,在斜阳下泛着微光,鬓角几缕碎发被汗黏在皮肤上。
好不容易挤进保姆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严,外面的喧嚣被隔绝了一半,只剩下沉闷的拍打声——是记者们徒劳叩击车窗的节奏,一下,两下,像钝器敲在空心铁皮上。
林默靠在椅背上,真皮座椅冰凉僵硬,硌着尾椎;他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块怀表——金属表壳沁着寒意,棱角锐利,表面覆着一层极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凝水汽。
冰冷,死寂。
自从昨晚那次奇异的自我修复后,这块表就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睡,连那丝微弱的震动都消失了。
“看这个。”赵晓菲把平板递过来,屏幕边缘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指印。
屏幕上是一个正在疯传的短视频:画面微微抖动,背景音是嘈杂的咖啡馆环境音——杯碟轻碰、低语嗡嗡;视频里,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用激光笔点着ppt上的波形图:“……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心理暗示手段,利用模糊的音效和特定的光影,配合人群效应,诱导观众产生集体幻觉。所谓的‘沂蒙山小调’,很可能只是提前录制好的高频噪音……”他的镜片反着冷光,声线平稳得近乎刻板。
评论区里一片附和:“我就说嘛,哪有什么穿越时空的共鸣,全是科技与狠活。”(配图是张ps过的怀表拆解图)“这年头为了红,连先烈都敢拿来消费。”(文字下方跟着三个火焰emoji,烧得屏幕发烫)
林默关掉屏幕,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酸水顶到食道口,舌尖泛起苦味,喉结上下滚动时牵扯出细微的刺痛。
“他们不是在质疑怀表,”林默的声音有些发涩,像砂砾在喉咙里滚动,“他们是在质疑那些人的存在。”
“因为他们没见过,没疼过。”赵晓菲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塞进林默手里——纸面粗糙微糙,带着体温与一丝淡淡的茉莉洗手液气息。
林默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恐吓,只有一行打印的小字:承认这是魔术,你可以名利双收;坚持这是历史,你会身败名裂。
这是一场诛心局。
林默的手指缓缓收紧,纸条在他掌心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纸纤维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他看向窗外,西安古旧的城墙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青砖缝隙里钻出枯草,在风里簌簌轻颤;影子边缘被晚霞染成暗金,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沉甸甸压在视网膜上。
如果怀表里的声音真的是假的呢?
如果这一切只是自己太想念爷爷而产生的癔症呢?
如果……
手里的怀表突然烫了一下。
不是那种温热,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刺痛——仿佛一块烧红的铁片猝然贴上掌心,皮肉瞬间绷紧,神经末梢炸开尖锐的警报。
林默猛地低头。
并没有光亮发出,但他能感觉到,表壳内部的齿轮正在疯狂转动,速度快得像是要崩裂开来——细微却密集的“咔哒、咔哒、咔哒”声,透过金属传导至指骨,震得牙根发麻。
一段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不是北京那种模糊的声音,而是极其高清、甚至带着血腥味的视觉冲击——硝烟是滚烫的灰黑色,呛得眼球刺痛流泪;焦糊味浓烈得能尝到舌尖的焦苦;耳边是飞机引擎撕裂空气的尖啸,由远及近,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鼓膜几乎要破裂;脚下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都陷进半寸深的弹坑,碎冰碴子扎进鞋底,硌得脚心生疼;肺叶像被粗粝砂纸反复刮擦,每一次吸气都带出血沫的铁锈腥气……
松骨峰。
这一次,视角不再是旁观,而是——第一人称。
林默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灌满了铁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已经打空的卡宾枪,那是缴获来的——枪托木纹粗粝,被血与汗浸透,黏腻发滑;扳机护圈边缘豁了个小口,割得食指指腹微微刺痛。
眼前是一片焦土。
美军的飞机贴着头皮飞过,机翼下的气浪掀起了地上的积雪和血泥——雪粒砸在脸上,冰冷刺骨;血泥溅上睫毛,黏稠温热,视野瞬间模糊。
“三排长!”
有人在喊他。
林默不受控制地转头,看到一个半边身子都被烧黑的小战士,正拼命把最后一枚手榴弹塞进他的手里——手榴弹外壳滚烫,金属导热快,烫得掌心一缩;引信拉环边缘毛糙,刮过拇指指腹,留下一道细微血线。
小战士的嘴唇干裂得像枯树皮,但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牙龈渗着血丝,笑容却亮得灼人。
“排长,俺没给咱连丢人吧?”
话音未落,一枚燃烧弹就在几米外炸开。
热浪扑面而来——不是烘烤,是灼烧,皮肤瞬间绷紧发红,眉毛蜷曲,睫毛焦卷的气味钻进鼻腔。
林默下意识地想要扑过去救人,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四肢沉重如灌铅,肌肉纤维在极限拉伸后彻底断裂,传来一阵阵钝痛与麻痹感。
那是1950年的身体,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林默?林默!”
赵晓菲焦急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声音由远及近,像隔着一层厚玻璃,最后猛地撞进耳道,带着真实的、带着汗味的体温与急促的呼吸节奏。
林默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衬衫黏在脊椎骨节上,湿冷滑腻;车内空调风吹在汗湿的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他摊开手掌,那枚怀表静静躺着,表盖上的弹孔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些——边缘金属微微翘起,泛着幽暗的哑光,像一道尚未结痂的旧伤。
“我没事。”林默擦了一把脸,指腹蹭过额角,带下一把湿冷的汗;眼神里的迷茫正在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岩石般坚硬的东西——沉静,粗粝,带着风蚀千年的棱角。
他推开车门。
“你要干什么?”赵晓菲吓了一跳,“外面全是……”
“办讲座。”林默整理了一下衣领,把怀表郑重地挂回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上锁骨,激得皮肤一颤;他指尖在表链上停顿半秒,仿佛确认那重量与温度真实存在。
碑林博物馆的报告厅不大,却挤满了人。
除了预约的观众,更多的是那些抱着“打假”心态来的媒体和网络主播——空气里浮动着廉价香水、电子设备散热的微焦味、还有人紧张时散发的淡淡体味;椅子腿摩擦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快门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受惊的雀鸟扑棱翅膀。
林默走上台时,台下响起了几声刺耳的嘘声——短促、尖利,像指甲刮过黑板,余音在穹顶下嗡嗡震荡。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做开场白,也没有解释刚才门外的闹剧。
他只是走到那台老式投影仪前,将怀表放了上去——金属底座与投影仪外壳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清越,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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