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锈号重鸣(2/2)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然后眼前一黑,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是眼泪?
林默猛地呛了一声,发现自己正跪在修复室的地板上。
军号掉在脚边,他的手还保持着握号的姿势,指节发白。
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小圈。
他抓起军号,发现号嘴上沾着淡红色的痕迹——是他刚才咬到了嘴唇。
松骨峰...1952年6月18日。他对着空气喃喃,怀表不知何时掉在脚边,表盖大敞着,内侧的金色纹路已经爬满了半面,像棵突然抽条的树。
展柜里赵大勇的军号还在,可此刻他手里这支——不,就是同一支,铜身还带着刚才雪夜的寒意。
怎么会...他踉跄着站起来,把军号轻轻放在工作台上。
台灯的光打在号身上,那道被他擦掉的锈迹又慢慢渗了出来,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突然想起投影里那个年轻的司号员最后那句含糊的,喉咙发紧——展柜的说明牌上,这支军号的标签写着松骨峰战役无名司号员遗物。
不能再无名了。他翻出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博物馆的文物档案系统里,关于这支军号的记录只有寥寥数行:1953年由松骨峰战地回收,铜制军号,无铭文,推测属志愿军某部司号员。
他又打开爷爷留下的老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里夹着张老照片,是爷爷穿着军装站在战壕前,身后有个模糊的身影举着军号——和投影里的场景重叠了。
林师傅当年提过松骨峰有个小司号员。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林默转头,看见李红梅抱着一摞旧相册站在门口,她的发梢还沾着楼下展厅的灰尘,我整理仓库时翻到这些老照片集,可能有线索?
他接过相册,指尖在封皮上的1952战地影像几个字上停住。
翻到第三页时,一张边缘卷起的照片滑落——背景是燃烧的山包,雪地上歪着半顶钢盔,一个穿灰布军装的战士正踮脚举起军号,军号的弧度和展柜里那支分毫不差。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松骨峰夜袭,司号员小赵。
小赵...赵大勇?林默的手指在照片和工作台上的军号间来回移动。
他翻出从档案馆拷贝的电子档案,输入松骨峰 司号员,跳出一则1952年7月的部队通讯稿扫描件:6月18日夜袭战中,司号员赵大勇(1932-1952)冒死吹号,激励全连突破敌防线。
该同志系山东莱阳人,入伍前为县文工团乐手...
但往下翻烈士名录时,赵大勇三个字却不见了。
可能是登记遗漏。李红梅凑过来看,指尖点着屏幕,我爸说当年很多牺牲证明在转移时丢了,尤其是小战士的。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你看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6月19日凌晨——和通讯稿里的日期对上了。
林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刘子阳的号码。
他接起来,听见记者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刚从军史馆回来,他们说松骨峰战役有批补录的烈士名单...
先别挂!林默抓起照片和通讯稿扫描件,我这儿有个司号员的线索,可能是遗漏的烈士。
名字叫赵大勇,山东莱阳人——
莱阳?刘子阳突然提高了声音,我上周采访的老兵王长贵就是莱阳的,他说当年有个会吹唢呐的小同乡当司号员!
我这就联系他——
等等,林默打断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军号上的赵大勇刻痕,让我先确认。他望着窗外的夜色,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极了松骨峰雪地里未熄的炮火。
你叫赵大勇,对吧?他对着军号轻声说,我一定会让你的名字,重新在风里响起来。
窗外,有片梧桐叶被风卷着掠过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某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