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藏书阁之约(2/2)

“江南是殿下的封地。”

“也是大周的钱粮命脉。”萧洵正色道,“若北境生乱,朝廷必然加征江南赋税以充军费。若再加征,江南民变只在朝夕。到时外有北戎,内有民乱,大周必亡。”

他说得坦荡,反而让人信服。

沈锦凰沉默片刻:“明日祭典,殿下认为我有几成把握活下来?”

“三成。”萧洵直言不讳,“祭台东南角的陷阱只是明招,暗地里至少还有三批人会动手。一批是太皇太后的人,一批是朝中某些想讨好她的人,还有一批……可能是北戎的刺客。”

“北戎?”

“你父亲当年杀的那个北戎将领,是现任北戎大汗的亲弟弟。北戎人记仇,这个理由够不够?”

沈锦凰握紧了剑柄。原来杀局之外还有杀局,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但你有两个优势。”萧洵说,“第一,所有人都以为你会死,所以防备的是你垂死挣扎,而不是你绝地反击。第二,本王会帮你。”

“怎么帮?”

萧洵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推到沈锦凰面前:“这是解药,能克制‘冰魄散’之毒。明日祭服你照穿,毒发时服下此药,可保三个时辰内行动如常。另外……”

他又取出一枚哨子,非金非玉,通体漆黑。

“明日祭典,太庙四周会戒严,但斋宫到太庙的路上有一段宫墙年久失修。你若能撑到那里,吹响此哨,会有人接应你出宫。”

沈锦凰接过瓷瓶和哨子。瓷瓶冰凉,哨子温热,像是已经被人握了很久。

“接应的人是谁?”

“沈渊的旧部。”萧洵看着她,“你养父当年在京城留了一队人,共三十七名,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老兵。这些年他们散在各处,有的在守城门,有的在当狱卒,有的甚至进了宫当杂役。沈渊死后,他们一直在等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沈家后人需要他们的时候。”

沈锦凰想起那枚铜钱。原来那不是试探,是召集令。

“殿下如何与他们联络?”

“本王不必联络。”萧洵笑了,“你腰间那把‘镇岳’剑,就是信物。明日你若拔剑,剑鸣之声他们会听见——那是沈家军的集结号。”

离开藏书阁时,已是亥时初刻。

风雪稍歇,但寒意更重。沈锦凰将瓷瓶和哨子贴身藏好,按原路返回清心斋。这一次,她的脚步比来时更稳。

原来她不是孤身一人。

养父沈渊留了后手,肃王萧洵提供了助力,甚至还有三十七个藏在暗处的老兵。这些人未必能扭转乾坤,但至少给了她一线生机。

回到院中时,她发现石井边的雪地上,多了一行浅浅的脚印。脚印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绕着老梅树转了一圈,然后在井边消失。

有人来过。

沈锦凰没有立刻进屋,而是走到井边,俯身查看。井口覆着厚厚的积雪,但边缘处有一小块雪被抹去了,露出青黑的井沿。井沿上,用指尖划出了两个字:

“勿信”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就。而且划痕很浅,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勿信?勿信谁?

肃王萧洵?还是沈渊的旧部?或者……所有人?

沈锦凰直起身,环顾四周。院子依旧安静,老梅树在风雪中静立,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除了这行脚印和这两个字。

她忽然想起养父沈渊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主动帮你的人。”

肃王萧洵是主动帮她的人。他提供的证据、解药、哨子,都太周全,周全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可是,如果他想害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在浴堂就可以下手,在藏书阁也可以。

除非……他想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别的。

沈锦凰回到屋内,关上门。她没有点灯,而是坐在黑暗中,将今晚的所有对话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

萧洵说太皇太后通敌,证据是虎符和玉佩。

萧洵说沈渊留有旧部,信物是“镇岳”剑。

萧洵说祭典上有三批刺客。

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每一件证据都天衣无缝。但正是这种完美,让人不安。

她取出怀中的瓷瓶,拔开瓶塞闻了闻。药味苦涩,确实是军中常用的解毒丹气味。哨子也没有异样,就是普通的骨哨。

但井沿上的“勿信”二字,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窗外,风雪又起。

沈锦凰将瓷瓶和哨子放在桌上,拔出“镇岳”剑。剑身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微光,剑鸣低沉,仿佛在回应她的心意。

父亲,如果你在天有灵,告诉我该信谁。

养父,如果你留有后手,为何不给我更明确的指示?

她将剑收回鞘中,走到窗边。离明日祭典只剩不到六个时辰。无论信与不信,她都只能向前。

因为退路,早已被斩断。

夜色最深时,风雪骤停。天空露出了一弯冷月,月光照在斋宫的青瓦上,泛起一片清冷的银白。

沈锦凰和衣躺下,“镇岳”剑放在枕边。

她闭上眼睛,开始调息养神。

明日,腊月二十四,太庙祭典。

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死局,她都会用这把剑,斩出一条路来。

为父亲,为养父,为云中镇三万亡魂。

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