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寅时抉择(1/2)

寅时三刻,月落星沉。

沈锦凰在晨钟响起前一刻睁开了眼睛。她没有真正入睡,只是在调息中让心神沉静,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窗外还是浓稠的墨色,但东方天际已透出一线极淡的青白——腊月二十四,祭典之日,到了。

她起身更衣,动作平稳而有序。先穿上那件改制过的内衬,素绸贴着肌肤微凉;再套上深青色郡主祭服,层层叠叠的衣料绣着繁复的金纹,在烛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最后系上玉带,将“镇岳”剑悬在腰侧。

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端庄肃穆,额角的疤被脂粉遮掩,眉目间只剩下沉静的寒意。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养父沈渊第一次教她穿甲胄时的情景。

那年她十四岁,刚在北境军中领了第一个虚职。沈渊亲手为她披上特意打制的轻甲,甲片碰撞发出冷硬的声响。“锦凰,”他说,“甲胄穿在身上,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让你记住两件事:第一,你随时可能死;第二,在你死之前,要护住该护的人。”

“该护的人是谁?”她当时问。

沈渊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她知道了。该护的是北境三十万军民,是龙城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是云中镇三万从未谋面却因她父亲而死的亡魂,还有……那个四岁就失去父亲、被沈渊带到北境的小女孩。

门外传来脚步声,比平日更杂、更重。不是哑巴老仆一个人的。

沈锦凰吹灭蜡烛,走到门边。天光尚未大亮,雪后的庭院泛着朦胧的灰白色。她透过门缝看到院中站着四个人:两个太监,两个带刀侍卫。太监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明黄绸布;侍卫按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

“沈大都护,太皇太后赐下祭典佩饰,请开门接旨。”老太监的声音在清晨寒气中格外尖利。

沈锦凰推开院门。

四人躬身行礼,但姿态中并无多少恭敬。老太监揭开黄绸,托盘上是一套完整的玉饰:玉冠、玉带钩、玉佩、玉环,每一件都雕工精湛,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太皇太后口谕:沈卿今日代天子陪祭,当显皇家威仪,特赐此套‘山河同祭’玉饰,即刻佩戴。”

沈锦凰目光落在玉佩上——那是一枚双龙衔环佩,龙眼处镶着绿豆大小的红宝。与昨夜在藏书阁见到的北戎狼头玉佩不同,但那种精致华美背后的冰冷感,却如出一辙。

“臣,谢恩。”她跪下接旨。

老太监上前为她佩戴。玉冠束发,玉带钩替换了原来的铜钩,玉佩悬在腰间与“镇岳”剑并列。当冰凉的玉环套上手腕时,沈锦凰敏锐地嗅到一丝极淡的香气——不是玉器本身的味道,而是某种药香,被玉质温养后渗透出来的。

她想起肃王萧洵的警告:祭典上至少有三批人会动手。

这玉饰,会不会是第一批?

辰时初,斋宫正门大开。

沈锦凰在礼部官员和侍卫的簇拥下走出清心斋。雪后的宫道已经清扫干净,露出青黑色的石板,两侧站着两列禁军,甲胄鲜明,长戟如林。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琉璃瓦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队伍向太庙行进。沈锦凰走在正中,身后跟着八名捧祭器的宫女,身前是引路的礼官。玉饰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丝药香始终萦绕在鼻尖。

她暗中运转内息,感受体内变化——暂无异常。但太皇太后赐下的东西,绝不会只是装饰。

走过一道宫门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墙根处有一点异样。那是极淡的红色,在白雪和青墙之间几乎难以察觉。她脚步微顿,借着整理衣袖的机会侧目细看——

是一截红绳,与她昨日在回廊柱子上解下的那枚铜钱上的红绳一模一样。绳头埋在雪里,绳身沿着墙根延伸,指向太庙方向。

养父沈渊旧部的标记。

沈锦凰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心中却泛起波澜:这些人就在附近,也许混在禁军中,也许扮作杂役。肃王说“镇岳”剑鸣是他们集结的信号,但此刻她不能拔剑。

队伍来到太庙前广场。

广场开阔如海,汉白玉铺地,中央矗立着九丈高的青铜祭鼎,鼎中香烟已起,青烟笔直升入尚未散尽的晨雾。四周旌旗招展,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一直排到广场边缘。所有人都穿着祭服,青黑一片,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沈锦凰被引到东侧宗室队列前。她的位置很特殊——不在宗室之中,也不在百官之列,而是单独一列,面对祭台,身后就是那尊巨大的青铜鼎。

这是陪祭者的位置,也是最显眼、最无处可藏的位置。

她站定,目光扫过前方。祭台高三层,汉白玉台阶共九十九级,台顶供奉着大周历代帝王神位。太庙主殿巍峨耸立,殿脊上的琉璃螭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百官肃立,鸦雀无声。只有风声、旗幡猎猎声、以及祭鼎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辰时三刻,钟鼓齐鸣。

“天子驾到——”

长长的唱喏声中,皇帝仪仗自南门而入。三十六名金甲武士开道,龙辇缓缓行来,辇上坐着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身穿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太皇太后随行在侧,凤辇略后半步。

全场跪拜。沈锦凰随着众人伏身,眼角余光却瞥见太皇太后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不,是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期待,还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仪仗行至祭台下,皇帝与太皇太后登台。礼官开始唱礼,冗长繁复的祭文在广场上回荡,与钟鼓声交织,形成一种庄严而压抑的韵律。

沈锦凰垂首静立,内息却在体内缓缓流转。她感觉到玉饰散发的药香正在变浓,随着体温升高而逐渐挥发。手腕上的玉环内侧似乎有细微的孔隙,香气正从那里渗出。

不是剧毒,至少不是立刻致命的毒。她判断着:应该是让人逐渐乏力、反应迟钝的药物,等到祭典高潮时,她才会“突发不适”。

她需要决定:何时服下肃王给的解药?

祭典进行到“献帛”环节。

这是陪祭者的职责。礼官唱到沈锦凰的名字时,全场目光聚焦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捧着准备好的玉帛,一步步走向祭台。

九十九级台阶,每一步都踏在汉白玉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玉饰碰撞,药香越来越浓;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有审视,有好奇,有幸灾乐祸;能感觉到祭台上太皇太后注视的眼神,平静而深邃。

走到第五十四级台阶时,她忽然察觉到异样——

东南角。

肃王警告过:祭台东南角第三块石板有异。此刻她正经过那个位置,眼角余光瞥见石板缝隙间,有一线极淡的反光。不是金属,更像是……冰?

她脚步未停,继续上行。心中却已凛然:石板下恐怕藏着机关,可能是翻板,可能是暗弩,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祭典高潮时,若她站在那个位置行礼,石板触发,她将坠入深渊或万箭穿心。

而那个位置,正是“献帛”时的规定站位。

好精密的连环杀局:玉饰药物让她反应迟钝,机关陷阱让她无处可逃。就算她侥幸避开,后续应该还有刺杀、栽赃等等后手。

沈锦凰登上祭台顶层。

皇帝和太皇太后站在神位前,两侧是宗室元老和重臣。她跪地献帛,完成仪式,然后退到指定位置——正是东南角第三块石板上。

站定的瞬间,她感觉到脚下石板微微松动,似乎有弹簧机关。她立刻调整重心,只用前脚掌着地,后脚跟虚悬,这是北境军中探测陷阱的步法。

太皇太后的目光扫过她,短暂停留,然后移开。

祭典继续。钟鼓再鸣,乐舞起,百官三跪九叩。沈锦凰随着礼制行礼,每一个动作都精确无误,但内息已运转到极致,对抗着逐渐袭来的乏力感。

药效发作了。先是指尖微微发麻,接着是四肢传来酸软感,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她咬牙坚持,右手悄悄探入袖中,握住了那个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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