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藏书阁之约(1/2)

戌时二刻,风雪正急。

沈锦凰按着地图所示,避开巡逻的侍卫,穿过两道回廊,绕过一座荒废的花园。斋宫的藏书阁位于西北角,是一座三层木构楼阁,在风雪中轮廓模糊,只有檐角悬挂的风灯在剧烈摇晃,投下飘忽不定的光晕。

她停在阁前十步外的柏树后,静静观察。

藏书阁大门虚掩,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门前的石阶上已积了一层新雪,没有任何脚印——要么里面的人早就到了,要么这是个陷阱。

沈锦凰右手按在剑柄上,左手捏住银簪。寒风吹起她的鬓发,雪花落在眉睫,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她深吸一口气,踏出树影。

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每一步都很稳,但全身肌肉都已绷紧,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推开大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阁内一片昏暗,只有楼梯转角处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烛火在玻璃罩内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一楼是成排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典籍,在昏暗中如同沉默的士兵列阵。没有人影。

沈锦凰侧耳倾听。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声响——是从三楼传来的,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她沿着楼梯向上。木制楼梯年久失修,每一步都踩出轻微的“嘎吱”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到二楼时,她停顿片刻。二楼比一楼更暗,书架之间形成一道道深邃的阴影,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三楼。

楼梯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光。翻书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沈锦凰站在门前,右手握住了剑柄。她能感觉到门后有人的气息,很平稳,没有杀意。但这更让人警惕——高手往往能将杀意收敛得滴水不漏。

她推开了门。

三楼是一间书房,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堆满古籍和卷宗。一个人背对着门,正站在东侧书架前翻阅一本厚重的书册。

听到推门声,那人转过身来。

是肃王萧洵。

他换下了亲王常服,穿着一身月白色儒衫,外罩玄色大氅,手中还拿着那本书。烛光下,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眉眼间那种病弱之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倦意。

“沈大都护,请坐。”萧洵的声音很温和,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沈锦凰没有动:“是肃王殿下留的字条?”

“是。”萧洵将书放回书架,走到书案后坐下,“也顺便告诉你,浴堂那张地图也是本王留的。烛台底座刻痕太浅,怕你看不清,所以又让太监安排你去浴堂,方便塞更详细的地图。”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顺手帮个小忙。

沈锦凰盯着他:“殿下为何要帮我?”

“不是帮你。”萧洵从书案下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推到案面中央,“是在帮我自己。”

木匣没有上锁。沈锦凰上前打开,里面是一沓泛黄的卷宗,最上面一份的封皮上写着:“云中镇军粮调拨记录,永和十七年。”

永和十七年——正是她生父沈牧之战死的那一年。

她翻开卷宗。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记载着当年云中镇守军的粮草、军械、药材的调拨情况。起初一切正常,但从永和十七年三月开始,调拨数量逐月减少,到七月——也就是城破前一个月——粮草供应只有定额的三成,箭矢、刀枪等军械更是完全断绝。

最后一页是八月十五的记录:“云中镇请拨粮草急报,兵部批:库储不足,令就地筹措。”

而那一日,距离城破只剩十二天。

“这些是从兵部旧档房偷抄出来的副本。”萧洵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原件应该已经被销毁了。沈牧之当年死守云中镇二十七天,不是因为他能征善战,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守——后方断了他的粮草军械,他若弃城而逃,就是临阵脱逃,全家问斩。他若死守,还能落个忠烈之名。”

沈锦凰的手指在纸页上微微颤抖。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力竭而亡。但现在看来,他是一开始就被逼上了绝路——一座孤城,没有援军,没有粮草,面对数万北戎铁骑,坚守二十七天。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木匣底层又取出一样东西:一枚虎符。

铜铸的虎符已经生满绿锈,但还能看出形状——是北境军的调兵符,而且是主将级别的。

“这是沈牧之的虎符。”萧洵说,“城破后,本该随他一起埋入废墟。但三年前,有人从黑市把它卖给了本王的门人。卖符的人说,这是从当年云中镇的一个北戎将领尸体上找到的。”

沈锦凰猛地抬头。

“你想得没错。”萧洵看着她,“城破那日,有北戎人潜入战场,从沈牧之身上盗走了虎符。为什么北戎人要盗一个死人的虎符?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虎符里藏着东西。”

他拿起虎符,在烛光下缓缓转动。生锈的铜身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极细的接缝。

“虎符是空心的。”萧洵说,“里面原本应该藏着沈牧之的最后一份军报——关于是谁在断他粮草,是谁在通敌卖国。但等本王得到它时,里面已经空了。”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沈锦凰闭上眼睛。她想起养父沈渊临终前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他总是一个人站在北境的城墙上眺望南方,想起他教她兵法时说的那句话:“锦凰,你要记住,最致命的刀子,往往来自背后。”

原来沈渊早就知道。

“太皇太后。”她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冰,“是她做的?”

萧洵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风雪立刻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书架上,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永和十七年,先帝病重,朝政由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代为处置。”萧洵背对着她,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北境战事吃紧,朝廷国库空虚,主和派与主战派争斗不休。沈牧之是主战派的中坚,他若在云中镇大胜,主和派就会被彻底打压。”

“所以主和派要除掉他。”

“不止。”萧洵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当时先帝已立储,但太子体弱,朝中有人支持其他皇子。沈牧之是太子的老师,他若活着,就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

沈锦凰明白了:“有人不想让太子继位。”

“对。”萧洵走回书案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虎符旁边,“这是当年北戎王庭的信物,从太皇太后一个心腹太监的私宅里搜出来的。那个太监三年前暴毙,但留下了一些东西。”

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狼头,狼眼镶着红宝石,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这是北戎王族赏赐重臣的信物,非大功不得授。

“所以太皇太后通敌?”沈锦凰问。

“通敌谈不上。”萧洵摇头,“应该是交易。她默许北戎攻破云中镇,除掉沈牧之;北戎则承诺此后五年不犯边关,让她有时间巩固朝堂。至于虎符里的军报……应该是沈牧之临死前察觉了什么,想留下证据。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沈锦凰看着桌上的虎符和玉佩,又想起慈宁宫夜宴上太皇太后那张慈和的脸。那张脸下,藏着二十年前的一场谋杀,和一座城池三万军民的性命。

“殿下告诉我这些,想要什么?”她直视萧洵。

萧洵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本王要的很简单——明日祭典上,你要活着。只有你活着,继续做北庭大都护,北境才不乱。北境不乱,太皇太后才不敢轻易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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