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杀死我!(1/2)

对于欧阳瀚龙来说,意识,如同被投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灰色海洋。

最初的感知是“失去”。失去重量,失去触感,失去方向,甚至失去了时间流逝的实感。欧阳瀚龙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离了所有感官的浮标,在这片永恒的、混沌的灰蒙蒙中随波逐流。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只换来意念在空无中的徒劳挣扎。他尝试呼吸,却没有空气流入肺部的充盈感,只有思维模拟出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焦躁是心魔最好的食粮。他开始内视,感知灵璃坠与地脉的感应。六种元素如同被厚厚棉絮包裹的炭火,虽然难以引燃,但核心的热量并未消失。这种粘滞感,这种无力感,正是心魔施加的影响,它不直接攻击,而是用这片虚无缓慢地消磨他的存在感。

他必须找到锚点。记忆,是他对抗这片空无的唯一武器。

“欧阳瀚龙。”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这是存在的基石。

“南宫绫羽。”

精灵公主的身影浮现,她清冷的紫色眼眸,她偶尔流露的、只对他展现的温柔,是他誓死守护的信念。

“欧阳未来。”

妹妹那永远带着活力的笑容,那缕天生的冰蓝色挑染下狡黠的眼神,是家的温暖与责任。

“羽墨轩华”、“时雨”、“叶未暝”、“樱云”、“冷熠璘”……一个个名字,一张张面孔,如同在无尽灰暗中点亮的一盏盏灯火。他仔细回忆着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绫羽在他重伤时,不顾自身消耗为他疏导光元素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未来恶作剧被他抓住时,那故作委屈又藏不住笑意的模样;墨姐训练场递过来功能饮料时,那看似平淡却隐含关切的眼神;时雨在得到他认可时,躲在帽檐下微微发红的耳尖;叶子哥总是冷静分析局势,却在他做出冒险决定时第一个站在他身旁;樱云在熟悉后,会悄悄把他喜欢的红色水果推到他面前;冷熠璘那家伙,嘴上不饶人,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最关键的支援……

这些鲜活的、温暖的记忆,与眼前这片冰冷死寂的灰色形成了尖锐的对立。它们坚定着他的意志,同时也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提醒着他失去这一切的可怕。心魔,正是在利用这种恐惧。

他不再被动等待。凝聚起被滞涩的力量,他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向着这片虚无发出挑战

“窥探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用这种拙劣的消磨手段,就是你全部的本事了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挑衅,前方的灰色混沌开始发生缓慢的变化。起初只是如同水纹般的细微波动,随后,整个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缓缓旋转、汇聚。这个过程异常缓慢,仿佛刻意延长着某种煎熬。混沌的能量逐渐拉伸、塑形,最终,形成了一面巨大到仿佛隔绝了天与地的“镜面”。镜面的边缘不断扭曲、波动,与周围的灰色融为一体,而其表面,则如同粘稠的、缓缓流动的水银,倒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窥视深渊般的不祥气息。

镜中的景象,如同显影液中的相片,开始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那是一片超越了寻常意义上“废墟”概念的景观。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万物归墟后的、绝对的死寂。天空是毫无生气的、仿佛凝固了的铅灰色,大地是干涸皲裂的、看不到任何生命痕迹的焦黑。曾经象征着人类文明辉煌的摩天大楼,如今只剩下些许风化的、模糊的轮廓,如同巨兽沉眠后裸露于荒野的苍白骨骸,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一种连时间本身都已死去的腐朽与空无。

在这片终极寂灭的中央,一座由扭曲的金属、破碎的岩石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暗色物质堆积成的“山丘”之上,一个身影背对着“镜头”,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残破到看不出原貌的深色作战服,背影宽阔,却以一种承载了无限重量的姿态深深地佝偻着。他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某样东西,对周遭这象征着一切终结的景象,无动于衷。

“欢迎观礼,欧阳瀚龙。”

那个剥离了所有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冰冷得如同宇宙真空,“这就是你最终抵达的港口,是无数时间线蜿蜒流淌后,共同汇入的死亡之海。或许并非你所愿,但这就是概率的冷酷选择,是隐藏在所有可能性之下的、最深沉的黑暗现实。”

欧阳瀚龙凝视着那个给他带来无比熟悉感和强烈排斥感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但他立刻将这瞬间的悸动压了下去。他的声音透过意念传出,带着淬火般的冷硬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这藏头露尾的魍魉。这种强加的终末景象,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决心?”心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仿佛听到什么可笑之事的讥诮,“就凭你现在这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力量?还是凭你身边那群注定会因你的‘决心’而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同伴?”

镜中的画面骤然拉近、切换!不再是那宏观的、象征性的死寂全景,而是聚焦于一个具体的、充满了残酷细节与邪恶美学的场景。

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仿佛建立在地脉节点之上的祭坛。祭坛的材质并非寻常的石料或金属,而是由无数苍白的、属于不同种族的骸骨与一种不断蠕动着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物质能量构筑而成。祭坛表面刻满了复杂而邪异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祭坛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扭曲光线的奇异力场。

而在祭坛的中央,南宫绫羽悬浮在半空。她不再是那个清冷绝尘、光芒内敛的光之精灵。她纯白的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与活力,变得如同枯槁的灰败杂草。她身上纯白色的长裙,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破损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撕裂状。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体状态——她的身躯仿佛成了一个残酷的战场:左侧身体,还顽强地残留着些许光元素的痕迹,皮肤下有如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白光在艰难地闪烁、挣扎;而她的右侧身体,却已被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漆黑彻底侵蚀。那黑色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她白皙的皮肤下缓缓蠕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绝望的趋势,持续不断地向着尚且残存光明的左侧蔓延、侵蚀。被黑色蔓延过的部位,血肉变得如同冰冷的黑曜石般光滑、坚硬,散发出浓郁的死寂气息。

她体内源自噬灵的死亡权柄,被某种外在的精心设计的邪恶仪式彻底引爆、扭曲、放大了。这源自她血脉深处的黑暗面,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吞噬、覆盖她作为光之精灵的本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彻底的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的麻木与空洞。她那曾经璀璨如星辰的紫色眼眸半睁着,但瞳孔中已经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

“看清楚了,欧阳瀚龙。”

心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意识,带着一种展示杰作般的“耐心”,“她并非简单地死于外敌之手。她是败给了自己血脉中沉睡的阴影,败给了你——未能及时帮她稳固那脆弱平衡的她最信任的人。在你忙于应对那些看似迫在眉睫的‘危机’时,她被引导,被捕获,成为了激活某个沉睡于时空之外的远古黑暗存在的、最完美的‘钥匙’。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被自身死亡权柄一点点吞噬、湮灭光明的每一个瞬间……都在为这座祭坛,为这个法阵,提供着最纯粹、最强大的能量。”

随着心魔的话语,祭坛上那些蠕动的邪异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数条从法阵中延伸出来的、半透明的黑色能量锁链猛地绷紧,如同贪婪的血管,更加疯狂地从绫羽体内抽取着那被扭曲的黑暗力量。她灰白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如同星火般微弱的白光,剧烈地挣扎、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地、永远地熄灭了。

紧接着,祭坛上空的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巨响,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祥雷光的、巨大的黑暗裂缝被强行撕开。一股远比下方祭坛所有邪恶气息加起来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黑暗,如同决堤的宇宙暗流般汹涌而出!纯粹暗影与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碎片纠缠,组合成不可名状的巨大“神明”,蠕动着、挣扎着,试图跨越那最后的界限,将它的恐怖彻底降临于此世。

“看啊,”心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吟诵的、残酷的平静,“这就是你无法阻止的结局之一。你没能拯救她,反而让她成为了引燃终末的楔子。而这,仅仅是无尽绝望交响曲的第一个音符。”

镜面景象切换,但这一次,并非简单展示其他同伴的单一死亡场景,而是开始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演绎着“龙”所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轮回。

欧阳瀚龙看到,自己带领小队,根据拼死获得的情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成功突袭了囚禁南宫绫羽的祭坛,阻止了仪式,将她从黑暗侵蚀的边缘救了回来。队伍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南宫绫羽虚弱地靠在他怀里,光元素虽然微弱,却在缓慢复苏。然而,画面猛地拉远、切换!显示出因为他们几乎倾巢而出,集中所有高端力量于此,导致另一处至关重要的、守护九牧北方的能量屏障防线,因缺乏顶尖战力坐镇而被迪贝露的机械军团提前攻破。钢铁洪流长驱直入,十数座重镇在短短数日内相继陷落,化为一片焦土,数千万平民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而画面最终定格在其中一座正在被屠戮的城市广场——欧阳未来浑身是血,冰元素力量已然耗尽,她拄着断裂的冰晶长枪,望着漫天袭来的机械飞龙,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对未能等到援兵的深深失望,最终被无尽的炮火淹没。

“这是第一次重大的‘选择’。”心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旁白,“你拯救了南宫绫羽,代价是欧阳未来和北境十七镇的无数亡魂。你抱住了怀中的光,却失去了身后的家园与血亲。”

镜面再次闪烁。接受了上一次教训的龙,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分派重兵,甚至亲自坐镇北境,凭借对情报的预知和强大的力量,成功守住了北方,将来犯的机械军团阻击在国门之外。欧阳未来和北方的民众得以安全。捷报传来,士气大振。然而,就在他们欢庆胜利之时,紧急情报传来——由于北方战事吸引了全球目光和大部分监测资源,原本应该被及时发现并清除的源自某个远古遗迹的模因污染在遥远的幻鸢城悄然爆发了。那座以艺术与浪漫闻名的城市,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了疯狂自相残杀的人间地狱。羽墨轩华奉命率领快速反应部队前往建立隔离带并尝试控制源头。在一条狭窄的、布满尸骸的街道上,为了保护一批被困的幸存者,她被迫在无法施展全力的环境下,与大量被污染的同胞以及那个扭曲的污染源头同归于尽。雷霆的轰鸣是她最后的战歌,闪耀的雷光散尽后,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坑,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未能留下。

“第二次尝试。”心魔的声音毫无波澜,“你保住了妹妹和北境,代价是羽墨轩华和整个幻鸢城的沉沦。你守护了领土的完整,却失去了无声的雷霆与一座城市的灵魂。

画面又一次变化。龙试图做得更完美,他精心策划,兵分两路,同时兼顾北方的防御和幻鸢城的预警,投入了巨大的资源和精力。这一次,这两处灾难都被成功地扼杀在了萌芽状态。队伍经历了难得的没有重大损失的胜利,凝聚力空前高涨。但就在他们稍微松懈,准备下一步行动时,未知的打击降临了。情报显示,由于他们在北方和幻鸢城的活跃,以及展现出的精准预判和强大实力,引起了那个隐匿在幕后的、如同神明般敌人的过早关注。一场针对燕京,强度远超任何预估的精准突袭骤然降临。叶未暝为了给基地核心研究资料和部分人员的转移争取到最后宝贵的几十秒,主动选择留在即将启动自毁程序的地下核心掩体中,独自面对潮水般涌来的、装备着针对性武器的精英敌人。他那堪称完美的战斗技巧和强大的力量,最终也在无尽的车轮战和专门针对他的能量武器下被耗尽、被摧毁。而同时,时雨在试图利用极限速度,冲出重围,向外界传递出最后一条关于敌人“空间坐标稳定器”关键位置的信息时,被一道骤然出现的、极其隐秘的空间褶皱捕获,她那赖以成名的速度成了致命的枷锁,娇小的身影在扭曲的空间之力下被瞬间撕成了虚无的碎片。

“第三次。”心魔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连它都感到疲惫的意味,“你救下了更多的人,看似堵上了两个漏洞。代价是叶未暝和时雨,是基地的重创,以及敌人因此确认了你的‘威胁’,提前开始了主降临仪式的最终阶段准备。你赢得了战役,却加速了战争的终结。”

镜中的画面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心生绝望的速度闪烁起来。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一次新的轮回,一次不同的尝试,一种竭尽全力的选择。

欧阳瀚龙看到“龙”无数次地做出不同的决策:有时他选择完全信任冷熠璘家族那庞大的情报网络,却导致冷家内部被敌人深度渗透,最终从内部瓦解崩溃,冷熠璘在家族覆灭的火焰中,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解引爆了体内所有的雷元素,与敌人同归于尽;有时他试图借助樱云体内那特殊而强大的黑暗力量来对抗敌人,却意外地引来了沉睡在血族血脉源头的、更加古老恐怖的存在的注视,导致樱云被其污染、操控,反而成为了更加可怕的敌人;有时他选择牺牲小部分人,以换取战略上的优势,却发现道德的滑坡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最终众叛亲离,在孤独中迎来毁灭;有时他选择相信所谓的“盟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背叛,腹背受敌……

他甚至看到,“龙”在绝望中尝试过更加极端的方法——他利用对时间线的理解,试图潜入其他尚且完好的时间线,杀死那个时间线中还未成长的“自己”,取而代之,集合不同时间线的资源和知识来破局。然而,结果要么是引发了时间线的崩溃性悖论,要么是那个“自己”在绝境中爆发出他都未曾料到的潜力,导致两败俱伤,让真正的敌人渔翁得利。有一次,他几乎成功了,他站在那个年少懵懂的“欧阳瀚龙”面前,看着对方惊愕不解的眼神,手中的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斩下。那一刻,他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绫羽、未来、所有同伴的影子……他最终颓然放弃,而那个时间线,也因为他这个“错误”的介入,在不久后以另一种方式走向了终结。

无论“龙”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如何殚精竭虑,如何牺牲,如何不择手段……最终的结局,总是会以各种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形式,无可挽回地滑向毁灭。同伴们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时间点逝去,灾难以不同的形态、从不同的方向降临。就像有一张无形而精密到极点的大网,早已笼罩了所有的可能性,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最终都会被紧紧缠住,拖向那个唯一的、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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