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杀死我！（2/2）
在这无尽的循环中，“龙”的眼神逐渐变化。最初的坚定，化为焦虑；焦虑化为疲惫；疲惫化为麻木；麻木化为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经历得太多了，多到任何情感都显得苍白，多到任何希望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他失去了笑容，失去了泪水，失去了愤怒，甚至失去了悲伤。他就像一台只是为了“破局”而存在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注定失败的程序。唯一还能在他那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一丝微澜的，只有一件东西——南宫绫羽在某次相对“完好”的轮回中，遗落在他这里的一缕带着淡淡光元素气息的、纯白的发丝。一夜欢愉过后，携带着幸福与美好的枕边发。那是他仅存的、与“美好”相关的实物，是他亿万次轮回中，唯一不曾褪色的记忆烙印。
“看到了吗？欧阳瀚龙。”心魔的声音不再带有讥诮，而是充满了一种沉重的、仿佛它也承载了这无尽轮回重负的疲惫，“这就是缠绕在你命运线上的诅咒，是‘龙’用亿万次尝试都无法挣脱的枷锁。拯救a，导致b的死亡；拯救b和c，引发d和e的灾难；堵上了所有已知的漏洞，却发现整个世界早已从规则层面被设定为走向终结。你，以及‘龙’所有的努力、坚持、智慧、牺牲……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般的‘观察者’或‘编剧’眼中，不过是为这出早已注定的宏大悲剧，增添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挣扎的细节罢了。你的行动，你的选择，甚至你的反抗意志本身，都可能是它计算之内的一环，是加速终末到来的催化剂。”
镜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片绝对的、连物质和能量都趋于消散的虚无之中。“龙”孤独地站立着，他的眼神是亿万次轮回磨砺后的死寂，是看穿了一切努力皆为徒劳后的最终释然。他的手中，托举着一个极度压缩、散发着极不稳定波动的光球，那里面蕴含的，是足以让整个宇宙归零的终极毁灭力量。
“当所有的道路都被证明是绝路，当所有的希望都被证明是幻觉，当意识到自己的一切，包括思想与情感，都可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笔下的提线木偶……”心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重，“‘龙’选择了唯一还能由‘自己’这具残躯决定的道路——亲手按下重启键，终结这令人作呕的无尽循环。毁灭世界，连同他自己。这，至少，是他自己的‘选择’。”
镜中的“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松开了手。
那蕴含着终极毁灭的光球，向着下方的虚无坠落。
随之到来的，便是那纯粹的、分解一切、让万物回归原初的“白光”，无声地扩散开来，吞噬了镜中的一切。镜面在剧烈的震颤中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白光持续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缓缓散去。
然而，景象并未结束。
如同最恶劣的玩笑，如同最残酷的刑罚。那归于混沌的景象，开始如同倒放般，时光逆流，物质重组，能量回流……世界，再次重启，恢复到某个更早的、看似充满了无限可能与希望的鲜活节点。阳光明媚，城市喧嚣，同伴们鲜活的笑容就在眼前……然而，这美好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又开始不可逆转地、沿着另一条看似不同、但最终归宿毫无二致的轨迹，滑向另一个绝望的深渊。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千次，万次……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如同一个永恒的、绝望的地狱。
“这就是你的本质，欧阳瀚龙。”心魔的声音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这无限重复的颤抖，“你和他，是同一条河流在不同河段的映照。接受吧，这无尽的轮回，才是你命运唯一的‘真实’。”
灰色的能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涌动，如同百川归海，向着那面布满裂纹的镜面汇聚。心魔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扭曲，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既然言语和景象都无法让你这顽固的灵魂认清现实！那就让你用身体，用灵魂，亲自来感受、来承受这份源自无数未来、凝聚了所有绝望与终结的意志！让你彻底明白，你那可笑的坚持，在既定的、无法违逆的命运洪流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徒劳！”
镜面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那背对着的身影，开始缓缓地、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转身，他的轮廓在澎湃的灰色能量包裹下剧烈地扭曲、变形，试图彻底塑造成那个承载了所有绝望与终结意志的形态
“龙”的完整貌！
然而，就在那身影即将彻底成型，五官即将完全清晰的最后瞬间
那疯狂汇聚的、属于心魔本源的灰色能量，猛地一滞！仿佛一头全速冲锋的犀牛，狠狠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坚固的叹息之壁上！即将彻底成型的“龙”的幻影，所有的动作瞬间僵硬，凝固在了那个将成未成的瞬间。心魔惊恐地发现，它对这个它亲手塑造的、基于欧阳瀚龙命格本源的最强幻影的绝对控制权，被一股更根源、更庞大、更古老、更疲惫、更蕴含着无尽悲伤与决绝的意志，强行地、不容置疑地夺走了！
那股意志，属于真正的、经历了那亿万次绝望轮回的——“龙”！
幻影的面容，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清晰。正是“龙”。但与心魔试图模拟灌注的、那种充满怨毒、毁灭欲与疯狂气息的形态截然不同，此刻出现在镜中的“龙”，他的眼神，虽然依旧是万年玄冰般的死寂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在那死寂的最深处，却燃烧着一丝微弱的、仿佛耗尽了最后力气才从灰烬中扒拉出来的、名为“清明”的火焰。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看透一切的悲哀，有解脱束缚的释然，有跨越时空的嘱托，更有一种在无穷黑暗中，终于看到唯一一丝不同光芒时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地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斩断了过去与未来的坚定。他的手，没有指向外部的欧阳瀚龙，而是毫不犹豫地、笔直地指向了自己胸膛正中那颗早已在无数次轮回中变得千疮百孔、却依旧维持着最后一次跳动的、象征着“欧阳瀚龙”这个名字的心脏位置！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穿越了亿万年的孤寂、挣扎与无声的咆哮，磨损了所有的声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足以斩断轮回宿命的决绝力量，直接响彻在欧阳瀚龙的灵魂最深处，也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狠狠地轰击在心魔意识的核心：
“杀死我！”
他的目光，穿透了镜面，穿透了虚无，穿透了无尽的时间与空间，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现实时间线中，那个眼神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欧阳瀚龙！
“去救她。”
这六个字，不再是简单的话语，而是化作了一道燃烧的烙印，一道血的命令，一道凝聚了所有绝望轮回中最后、也是最微弱那一丝希望的光！
心魔凝聚的灰色能量，发出了无声的、充满了极致惊愕、无法理解与滔天愤怒的尖啸！它完全无法理解！它利用欧阳瀚龙内心对未来的恐惧，利用“龙”那绝望的形象作为蓝本编织的终极陷阱，却在最后成功的临界点，引来了真正“龙”的、跨越了时空与意识维度的强行干涉！这个由它创造出的、本应是最强武器的幻影，竟然在最后关头脱离了它的绝对掌控，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并且下达了一个它完全无法理解的、自我毁灭的指令！
欧阳瀚龙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又在下一刻如同被点燃的岩浆般轰然沸腾，奔涌咆哮！他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毫不犹豫指向自己心脏的“龙”，灵魂深处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同源而生、却承载了远超他想象极限的痛苦与绝望的庞大意志！
不需要犹豫！更不需要思考！甚至连一刹那的迟疑都是对那份跨越亿万次轮回传递过来的决意的亵渎！
在听到“去救她”这三个字的瞬间，某种超越了理性、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轮回与宿命本身的东西，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如同宇宙初开般轰然引爆！
一直被这片虚无空间压抑、粘滞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灭世狂龙，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本源的姿态，在他体内疯狂奔涌、咆哮！金的锋芒撕裂了精神的滞涩，土的厚重承载起如山岳般的意志，火的爆裂焚尽了一切彷徨与杂念！
他不再需要任何实体的兵器！他的意志，他的承诺，他对那个绝望未来的全部愤怒、不甘，以及此刻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就是他最强的、也是最后的兵刃！
他右手猛地虚握，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感，尽数向着掌心压缩、凝聚！一柄巨大无比的、通体漆黑、仿佛由死亡与终结本身的概念锻造而成的“黑暗之渊”的投影，在他手中骤然显现！枪身缠绕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令万物终结的寂灭气息，周围那灰色的虚无空间，都因其存在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开始寸寸龟裂、崩塌！
“如你所愿！！！黑渊，解放！”
欧阳瀚龙发出一声仿佛要将灵魂都吼出的、震彻整个意识空间的怒吼，将手中那凝聚了他一切、承载了“龙”最后希望的黑暗之渊，用尽全身、全灵、全部的力量，向着镜中“龙”那指向的胸膛，义无反顾地、悍然掷出！
黑色长枪化作一道撕裂一切虚妄、终结一切轮回的死亡光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斩断命运的信念，精准无比地、毫无偏差地贯穿了镜中“龙”的胸膛！
镜面，在一声清脆到了极致、也宏大到了极致的碎裂声中，化作了亿万片闪烁着微光的、飞舞的碎片！每一片碎片之中，都倒映着“龙”那仿佛终于得到解脱、又带着最后一丝殷切期盼的复杂眼神，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欧阳瀚龙。
整个心魔幻境，在这凝聚了现在与未来、绝望与希望、终结与开始的至强一击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瞬间消融、崩塌、瓦解！
眼前景象剧烈变幻，光怪陆离的色彩疯狂闪烁又迅速平息！
欧阳瀚龙猛地睁开了双眼，剧烈的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冷汗已然浸透了他背后的衣物，心脏在胸腔内如同战鼓般疯狂擂动，耳边还回荡着自己那声灵魂的怒吼。
他回来了！他冲破了那绝望的心魔幻境！
然而，他还来不及平复那激荡的气息和心绪，目光如同利剑般急扫四周——
心，瞬间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四周，空空荡荡。
除了他之外，樱云、冷熠璘……其他所有本该在此地的同伴，全都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祥的空间波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