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新的阴影(2/2)

“娱乐服务部”……清莲的瞳孔微微收缩。邮轮上的赌场,通常就隶属于类似的“娱乐”部门。这张对账单,恐怕就是母亲赌债的“官方”版本之一。

最后,信封底部,还掉出一个小小的、硬质的东西。她捏起来,凑到眼前。

是一张照片。彩色,但有些褪色,边角微卷。照片上,是母亲沈月柔。她穿着邮轮服务员的制服——白色的短袖衬衫,深蓝色的及膝裙,脖子上系着丝巾,脸上化着浓妆,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却难掩疲惫的笑容。背景是邮轮华丽的内部走廊,灯火通明。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该是她刚上船不久时拍的。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字,字迹有些歪斜:“新开始,希望。” 日期是七八年前。

看着照片上母亲尚且年轻、眼中还带着一丝对“新开始”懵懂希冀的脸,清莲的心中一片冰封的麻木。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有一种冰冷的嘲讽。新开始?希望?最后通向的,不过是债务缠身、酗酒度日、最后在绝望中“自杀”的结局。多么讽刺。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封信和附件上。公司为什么要寄这张照片过来?是暗示?是警告?还是仅仅……随附的遗物之一?

不。不对。

如果只是常规的遗物处理和债务通知,完全可以通过邮件,或者委托本地机构办理,何必如此正式地发国际挂号信到学校?而且,母亲“自杀”身亡的消息,警方肯定有记录,公司如果只是走流程,按说应该联系当地警方或街道,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她的学校地址?还特意强调“未结清的款项”和“私人物品及文件”?

一种细微的、却令人极度不安的违和感,像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扩散开来。这封信,看似程序正确,措辞严谨,却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仿佛在公事公办的外壳下,藏着某种试探,或者……监视。

她想起母亲醉酒后那些含糊的呓语:“……王哥说再不还钱……扔海里喂鱼……”、“公司有规矩……跑不掉的……”、“那些东西……不能让人知道……” 还有沈寒川失踪前,隐约透露出的,他与母亲在船上的债务,似乎也牵扯到某些“船上的人”。

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将信纸和照片重新叠好,塞回信封,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阳光透过稀疏的杉树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林外小径的尽头,靠近宿舍楼拐角的地方,有个人影,极快地闪了一下,消失了。

动作很快,几乎是瞬间。如果不是她正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材中等的男人背影,戴着顶普通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是一瞥,根本看不清脸。但那个身影……很陌生。不是学校的老师,也不是她见过的任何职工或家属。而且,那个人闪避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自然,像是……在躲避视线?

清莲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她没有立刻转头去看,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微微低下头,仿佛还在为手中的信件悲伤。但全身的感官,都在一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耳朵捕捉着林外的声音。只有风吹过杉树林的沙沙声,远处操场上学生隐约的嬉闹声,没有脚步声靠近。

眼睛的余光,牢牢锁定了那个人影消失的拐角。一片空荡,只有墙壁投下的阴影。

等了大约一分钟,两分钟……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一眼,真的只是错觉。

但她不相信错觉。尤其是在刚刚收到这封来自“黑龙航运”的信之后。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拍了拍身上的针叶,将信封小心地放进书包内侧的夹层,拉好拉链。然后,她背上书包,步伐平稳地走出杉树林,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拐角。空无一人。她又看似随意地看了看四周,宿舍楼附近只有几个女生结伴走过,远处有老师在散步,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是路过?还是……

她不动声色,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脚步不疾不徐,保持着平时的节奏。但每走一段,她就会借着整理头发、调整书包肩带、或者看似欣赏路边花草的动作,极其自然地、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身后和两侧。

一次,在路过教学楼的反光玻璃窗时,她借着玻璃模糊的倒影,似乎看到后方较远的林荫道另一头,有个深色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慢悠悠地走着,手里似乎拿着手机在看。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身形和衣着颜色……有点像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男人。

她的心沉了沉。是巧合?还是……

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加快脚步,继续朝图书馆走去。只是,在进入图书馆大门前,她借着推开玻璃门的动作,再次迅速瞥了一眼身后。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图书馆里温暖而安静,带着熟悉的书卷气。她刷卡进入,走向自己常坐的角落。一切如常。但她能感觉到,后背的肌肉微微绷紧,一种被窥视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散去。

她在老位置坐下,摊开书本,却没有立刻看进去。信封在书包夹层里,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着她的脊背。那个一闪而过的陌生身影,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警戒线上。

黑龙航运公司的信……“未结清的款项”……“私人物品及文件”……还有,可能的跟踪?

这几件事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母亲沈月柔的死亡,以及她留下的烂摊子,并没有因为警方的“自杀”结论而彻底了结。那些隐藏在邮轮华丽外表下的阴暗触角,那些与高利贷、赌场纠缠不清的债务网络,似乎……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即使人死了,有些账,恐怕还要算。而她现在,是沈月柔法律上唯一的直系亲属,是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

这封信,是试探?是提醒?还是……某种更隐蔽的威胁的开端?

那个跟踪者,是公司派来核实她情况的?还是债主方面的人?他们想知道什么?确认她的存在?评估她的价值?还是……在监视她,看她是否会有什么“异常”举动?

清莲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的边缘,留下浅浅的印痕。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冰冷的计算和评估。

高烧褪去后那种空洞的麻木,此刻被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清醒的警觉所取代。短暂的、用罪孽换来的“平静”假象,似乎出现了裂痕。新的阴影,如同潜伏在深水下的暗流,已经开始悄然涌动,试图将她重新拖入漩涡。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然后,她低下头,开始阅读摊开在桌上的英文原版书籍。神态专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早已绷紧的弦,此刻发出了更加尖锐的嗡鸣。旧的敌人以另一种形式“死去”了,但新的威胁,或许更庞大、更隐蔽、更难以捉摸的威胁,已经露出了它模糊的轮廓。

游戏,还远未结束。而这一次,她将独自面对。沈星河……他自身难保,不再是可依靠的同盟,甚至可能成为新的变数。

她必须更小心,更冷静,更快地……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