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旌旗与希望(1/2)

蓟县,南门。

守城的卫兵如往常一样注视着官道远方,忽然,他眯起了眼睛——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黑点,正缓慢地靠近。待那黑点渐近,才看清是一匹无人驾驭的幽州战马,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一个人,那人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有情况!快下去看看!”队正心中一惊,立刻带着两名士兵冲出城门,谨慎地迎了上去。

靠近之后,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匹战马通体汗湿,口吐白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马背上驮着的是一名幽州骑兵,他的后背插着几支断箭,盔甲破碎,浑身都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已然气息奄奄。

“是我们的人!快!抬下来,送医院!”队正急忙下令。

就在士兵们小心翼翼试图将他从马背上抱下来时,那名垂死的传令兵仿佛回光返照,猛地用一只沾满凝固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了队正的手臂,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急切:

“我……怀里……怀里……有张……将军的……信……赶紧……送去……荀……荀大人……”

他艰难地喘息着,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

“他们……来了……快……!”

话音未落,他抓住队正的手骤然松开,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队正心中巨震,不敢怠慢,立刻从他紧紧捂着的胸前内袋里,摸出了一封被鲜血浸透大半、边缘已经发硬的信笺。他甚至来不及查看内容,对身旁士兵吼道:“你们处理这里!我立刻去州牧府!”

队正握着那封沉甸甸的血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中心的州牧府,一路高喊“紧急军情!让路!”,引得街上百姓纷纷侧目,心中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信件被火速呈送到总领幽州政务的荀彧手中。当荀彧展开那封血迹斑斑的信笺,看清上面张飞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仓促而决绝的字迹,以及所述内容时,他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容骤然变色,拿着信纸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快!击警钟!关闭所有城门!落闸!!”荀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猛地站起身,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

“传令所有衙门,除必要文书外,所有官员、胥吏,即刻携带兵器,全部上城墙协防!”

“通知锦衣卫指挥使王越,蓟县所有锦衣卫,立即集结,全部开赴冠军侯府,护卫主母与小公子!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侯府半步!”

“速去幽州军校,请卢公(卢植)下令,所有军校学员,武装集合,按预定防区,立刻登城助守!”

“发布安民告示,告知百姓敌军来袭,愿助守城者,可至各城门司马处登记领取兵器!”

刹那间,沉重而急促的警钟声在蓟县上空回荡,一声接着一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关闭,巨大的门闩落下,切断了内外的联系。

整个蓟县瞬间从往日的繁华安宁转入战时状态。官员们穿着官袍却提着刀剑匆匆奔向城墙;一队队黑衣的锦衣卫如同幽灵般迅速控制了冠军侯府周围的街道要冲;幽州军校的学员们虽然脸上还带着稚嫩,但眼神坚定,在教官和卢植的指挥下,扛着守城器械,跑步前往指定防段。

起初的慌乱之后,蓟县的百姓展现出了与幽州共存亡的决心。看到官员、学生都上了城墙,许多青壮年男子自发地站了出来。

“保卫家园!算我一个!”

“侯爷待我等如亲人为了幽州,岂能容冀州狗贼放肆!”

“爹,我也去!”

铁匠铺敞开了大门,将库存的刀枪分发出去;酒坊送来了烈酒给守城将士御寒;妇孺老人们则开始集中起来,准备担架、烧热水、煮饭食……

人心惶惶,却更有一股同仇敌忾的血性在弥漫。

刘锦正在与郭嘉、张任等人商议如何进一步巩固渤海各郡,一名风尘仆仆、身上带着明显血迹和伤痕的骑兵被亲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闯入大帐。那骑兵看到刘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举起一封被血和汗水浸透的布条,声音嘶哑欲裂:

“主公……卢奴……卢奴急报!张将军……让末将拼死送来……”

刘锦心中猛地一沉,快步上前接过布条,上面是张飞那熟悉的、却显得无比仓促潦草的字迹,只有触目惊心的九个字:

“袁北上蓟县危,我部灭。”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惊雷,接连劈在刘锦的头顶!

“翼德——!”刘锦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郭嘉和赵云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

“四万兄弟……翼德……”刘锦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中布满血丝,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令!所有骑兵,立刻集结!只带五日口粮,卸除一切不必要的辎重!”

“子龙!点齐所有骑兵,随我出发!”

“奉孝!”刘锦一把抓住郭嘉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郭嘉都感到生疼,“南皮、渤海,所有事务,全权交予你!张任、王桓、卫凌,皆听你调遣!稳住局势,翼德全军覆没!袁绍冲蓟县去了!”

“我要亲自回去!立刻!马上!”

说完,刘锦不再有任何迟疑,甚至来不及披甲,一把抓起立在旁边的 却邪枪,大步冲出帐外,翻身跃上亲卫牵来的 玉狮子。

赵云的动作更是迅如闪电,幽州军此刻在南皮所有骑兵,约一万人,迅速完成了集结。

刘锦勒马于军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刚经历血战、又即将奔赴另一场未知恶战的脸庞,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句从胸腔中迸发出来的低吼:

“目标,蓟县!回家!”

“出发!”

一万铁骑,如同救主的狂龙,卷起漫天烟尘,脱离南皮大营,朝着西北方向,开始了不顾一切的亡命驰援!刘锦的心早已飞到了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飞到了那危在旦夕的城池。

蓟县城下。

就在刘锦出发后不久,袁绍率领着经过连续苦战、疲惫但数量仍高达三万二千的冀州军,终于兵临蓟县城下。

当那巍峨雄壮的蓟县城墙映入眼帘时,所有冀州将士,包括袁绍本人在内,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城墙高达数丈,全由巨大的青砖砌成,墙体厚重,垛口、箭楼、马面一应俱全,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青光,宛如一头沉默的洪荒巨兽,盘踞在北方大地上。这与他们之前攻打的任何城池都不可同日而语。

袁绍骑在马上,仰望着这座北方雄城,手心不禁渗出了冷汗。他心中的忐忑远多于兴奋。他太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了——孤军深入,后勤难继,士卒疲惫,身后还有刘锦的百万大军(在他心中已无限夸大)。攻打蓟县,已是他穷途末路下的疯狂赌博!

“必须打下来……必须打下来……”袁绍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只有攻破此城,擒住刘锦的家眷,我才有和他谈判的筹码!这一仗,我才不算输!否则……否则……” 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那将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袁绍的眼神变得疯狂而笃定,他拔出佩剑,指向那座仿佛不可逾越的坚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全军听令!攻城!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蓟县!先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咚!咚!咚!咚!咚!咚!”

进攻的战鼓如同催命符般疯狂擂响!

密密麻麻的冀州军士兵,扛着简陋的云梯,推着冲车,如同决堤的蚁群,朝着蓟县那高大的城墙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城上城下,箭矢如同飞蝗般交错,滚木礌石轰然落下,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卢奴通往蓟县的官道上。

黄忠率领的三万并州援军,终于赶到了卢奴战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无边无际的尸体层层叠叠,破碎的旌旗、损毁的兵器、倒毙的战马遍布原野,暗红色的血液几乎将大地都染成了褐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即便是黄忠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这一幕,也感到一阵心悸。他可以想象,张飞将军和他的四万儿郎,在此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快!搜寻幸存者!查看翼德将军下落!”黄忠急令。

很快,斥候回报,战场已无大规模活人踪迹,并未发现张飞将军尸体,但根据痕迹判断,冀州军主力已向北开拔。

黄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张飞部大概率全军覆没,而袁绍……果然是冲着蓟县去了!

“全军听令!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全速前进!目标——蓟县!快!快!快!”黄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三万生力军,甚至来不及为眼前的惨状哀悼,便再次提起速度,如同滚滚铁流,沿着官道,朝着蓟县方向拼命狂奔。

蓟县城墙,在血色夕阳与初升朝阳的交界线上,已然变成了一道由血肉和意志铸就的堤坝,承受着冀州军疯狂浪潮的反复冲击。

整整一夜,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从未停歇。火把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无数狰狞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

冀州军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他们架起无数云梯,士兵们顶着盾牌,咬着钢刀,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头守军则用尽一切手段抵抗:弓弩手射空了箭囊,就捡起地上的石头往下砸;滚木礌石早已用尽,百姓们拆下门板、房梁,甚至将烧沸的热水、热油不断倾泻而下;每当有冀州兵冒死登城,立刻会有守军扑上去,进行惨烈的白刃战,往往用数条性命才能将缺口堵住。

南门,由德高望重的卢植亲自坐镇指挥。老人一身儒袍早已被烟尘和血迹玷污,他声音沙哑,却依旧沉稳,不断调整着有限的兵力,填补岌岌可危的防线。哪里出现险情,他的命令就下达到哪里,如同定海神针,勉强维系着南门不破。

东门,周仓如同一尊铁塔,挥舞着大刀,哪里最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只是机械地劈砍,嘶吼着激励士气:“顶住!为了主公!为了幽州!”

天色微明,冀州军终于如同退潮般暂时撤了下去,留下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一片死寂。

荀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南门城楼卢植身边,他原本整洁的官服也变得凌乱不堪,脸上沾满了灰烬。他看着城墙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和尸体,幸存的守军个个带伤,眼神麻木地靠着垛口喘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卢公……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卢植缓缓转过头,这位历经沧桑的老臣,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扫视了一眼城防,又看了看城外再次开始集结、数量依旧庞大的冀州军,沉默了片刻,声音干涩而沉重:

“箭矢不足三成,滚木礌石已尽,能战之士……文若,你也看到了。”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若敌军攻势不减,援军不至……最多……两天。甚至,可能撑不过今天下一次猛攻。”

两天!

这个数字像重锤一样敲在荀彧心上。他知道卢植绝非危言耸听,这已经是将守军意志和蓟县城防强度估算到极限的结果。

荀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两天……也好,一个时辰也罢。荀彧,与蓟县共存亡。卢公,拜托了,尽可能……多争取一刻是一刻。翼德将军和四万将士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白费。”

卢植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巡视防务,督促士兵抓紧这宝贵的喘息时间修复工事,收集一切可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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