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袁绍北上(2/2)

他预料到幽州军强悍,却还是远远低估了!在兵力两倍于敌,甚至主帅不在的情况下,那张飞竟能率领幽州军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将他们拖入了如此惨烈的消耗战!

他的目光越过数字,仿佛看到了城外那片尸山血海,看到了那些即便战至最后一刻也未曾后退的幽州士卒的身影。这不是简单的胜负,这是整体实力上令人绝望的差距!

沮授缓缓抬起头,望向帐外昏暗的天空,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便……即便我们明日能不惜代价,全歼了张飞这最后的一万残兵……我军还能剩下多少?两万?还是两万五千?”

他不需要别人回答,答案早已在他心中,冰冷而残酷。

“带着这两万多名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卒……”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投向了遥远的北方,那座雄伟坚固的幽州治所,“去攻打……蓟县?”

他仿佛看到了蓟县那高耸的城墙,看到了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守军,看到了那些威力巨大的守城器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呵呵……呵呵呵……”沮授发出一阵苦涩至极的低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他缓缓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一滴浑浊的眼泪,终究是无法抑制地顺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竹简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这一战,冀州输了。

不是输在颜良文丑不够勇猛,不是输在他和张合高览指挥不当,甚至不是输在袁绍最后的决策。

而是输在了根本之上——输给了幽州那深不见底的战争潜力,输给了那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意志如铁的军队,输给了那个整合了教育、科技、经济,形成了一个完美战争机器的庞大势力!

所有人都知道幽州强,但直到此刻,直到用数万冀州儿郎的性命去亲身丈量,他们才真正明白,这种“强”是何等的令人窒息和绝望。

“完了……”沮授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经此一役,我河北元气大伤,精锐折损近半……再无独自与幽州争锋的资本了……”

除非……除非能有强大的外力介入,除非能寻找到坚实的盟友,共同遏制这头已然露出獠牙的北方巨兽。否则,冀州的覆灭,或许真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一刻,这位一生为河北殚精竭虑的谋士,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悲凉。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这场战役的惨重损失,更是整个河北未来那晦暗无光的前景。

随后沮授缓缓对袁绍说:“主公~我们不能再打了……撤退吧……割地赔款……说完沮授竟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沮授那句石破天惊的“割地赔款”如同一声炸雷,在原本就气氛凝重的议事厅内轰然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郭图、逢纪等人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言论。就连一向刚直的田丰,也猛地扭头看向沮授,眼中充满了惊愕。

端坐在主位上的袁绍,脸上的肌肉先是僵硬,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死死盯着沮授,仿佛要确认刚才那句话是否真的出自这位自己倚重多年的谋士之口。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你……你在胡说什么???!”袁绍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伸手指着沮授,因为极致的愤怒,手指都在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沮!授!你竟敢在此危难之际,乱我军心?!!”

沮授面对袁绍的雷霆之怒,脸上却是一片死灰般的平静,他迎着袁绍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声音疲惫却清晰:“主公……醒醒吧!我们真的打不起了!您看看外面的伤亡数字,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可战之兵,看看幽州军的韧性和可怕!再打下去,就是把最后这点河北元气也拼光!届时,别说进取,就连守住基业都成奢望!现在止损,尚可保留实力,以图将来!若是等到兵败如山倒,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冀州……河北……就真的完了啊主公!” 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呼喊出最后几句话。

然而,这番在沮授看来是唯一理智的言语,在已经被愤怒、耻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冲昏头脑的袁绍听来,无疑是最大的挑衅和诅咒!

“住口!!”袁绍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厉声咆哮,“危言耸听!惑乱军心!来人!给我把这个动摇军心的贼子拿下!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主公!”田丰见状,再也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急声恳求,“主公息怒!公与(沮授字)只是一时心急,言语失当,绝无二心啊!他追随主公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主公念在往日情分,饶他这一次吧!”

田丰的跪求让厅内气氛更加压抑,但盛怒之下的袁绍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谏。他看侍卫有些迟疑,更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没听到我的命令吗?立刻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起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不敢再犹豫,上前架住了沮授。

沮授没有挣扎,只是深深地、绝望地看了袁绍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任由侍卫将他带离了议事厅。

整个过程,沮授没有再发一言。

随着沮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袁绍那狰狞的脸色。田丰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兔死狐悲的凄凉。郭图、逢纪等人虽然心中暗喜除掉了一个强大的政敌,但眼下严峻的局势,也让他们笑不出来。

袁绍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田丰,烦躁地挥挥手:“都下去!准备明日决战!谁敢再言退者,犹如此案!”他猛地拔出佩剑,狠狠劈在面前的案几上,木屑纷飞!

众人噤若寒蝉,默默退下。

第二天,黎明未至,袁绍军的战鼓便如同催命的符咒,再次隆隆响起。没有复杂的战术,没有精妙的调度,袁绍投入了手中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如同狂暴的浪潮,向着幽州军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营垒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击!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纯粹的血肉磨坊,是最原始、最残酷的屠杀。

幽州军最后的万余将士,在张飞的带领下,结成了一个个小型的圆阵,背靠着背,进行着绝望而英勇的抵抗。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天很可能就是最后一天,但幽州军的军魂,不允许他们投降!

张飞如同疯魔,丈八蛇矛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旧的崩裂,新的增添,玄甲彻底破碎,露出下面翻卷的血肉,但他依旧咆哮着冲杀在最前沿,用身体为身后的士卒抵挡刀剑。

从清晨杀到正午,从正午杀到黄昏。

幽州军的阵地在一片片地缩小,活着的人在一个个地减少。成百上千的幽州儿郎,高喊着“为了幽州”,倒在了这片异乡的土地上,他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填平了营前的壕沟。

袁绍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幽州军玉石俱焚的反击下,八千多名冀州士兵永远留在了这片战场上。

当日落西山,天地间被染上一片凄艳的血红时,整个幽州大营,除了中心一小块区域还在负隅顽抗,已然全部陷落。

张飞拄着蛇矛,剧烈地喘息着,他环顾四周,能站着的,只剩下稀稀拉拉两千余人,而且个个带伤,人人浴血。他带来的四万幽州儿郎,如今……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了!

副将踉跄着冲到张飞身边,他断了一条胳膊,用仅剩的手死死抓住张飞的臂甲,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二爷!顶不住了!撤吧!快撤啊!再不走,就真的全交代在这儿了!给幽州……给主公……留点种子吧!”

张飞看着副将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望着他、等待他最后命令的残兵,这些士兵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和一丝不甘。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恸瞬间击垮了这位钢铁般的猛将。他没有再怒吼,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挥蛇矛,发出了沙哑到极点的命令:“突……围!向北!能走一个是一个!”

命令一下,最后的两千多名幽州残兵,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如同受伤的狼群,跟着他们的主将,朝着北方,向着生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袁绍站在高处,看着那支如同血葫芦般的小股部队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冲击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向北逃去,他既怒且惊,更有一股必须斩草除根的狠厉。

“追!全军追击!绝不能放走张飞!尤其是张飞,必须死!”他麾下还剩的三万两千多人,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张飞突围的方向猛扑过去。

张飞带着残兵,一路向北狂奔。夜风刮过他脸上的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他的眼前不断闪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昨日还生龙活虎、跟着他一起喝酒骂娘的兄弟,如今都已变成冰冷的尸体,留在了身后的那片地狱。

四万!整整四万幽州好儿郎啊!

是他张翼德,没能把他们带回去!

“呃啊——!!!”极致的悲痛和自责如同火山般爆发,这位在万军之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猛将,此刻竟在奔逃的马背上,发出了如同野兽丧偶般的嚎啕大哭!泪水混合着血水,肆意横流。

他一边疯狂抽打着战马,一边朝着南皮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大哥——!你在哪里啊!大哥——!”

“俺老张对不起你啊!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啊——!”

哭声在苍凉的夜色中回荡,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和无法挽回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