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联曹以拒刘?(2/2)
而最让他心绪难平的,是那些普通百姓脸上流露出的从容与希望。那是乱世中最为稀缺的东西,却在那蓟县城内随处可见。这绝非仅仅依靠武力威慑就能做到的,这需要精心的治理、清明的吏治和能让民众休养生息的政策。
“民心所向……” 沮授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沉重的字。他想起了冀州,虽然富庶,但豪强兼并,赋役繁重,百姓虽不至易子而食,却也难得如此安宁。麾下谋士各怀心思,争权夺利……
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主公啊主公,我等先前,或许都小觑了这位冠军侯……” 他无声地叹息,“他所图者,绝非仅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他所经营的,是一个拥有强大韧性和恐怖潜力的完整体系。与之相比,冀州虽大,却如同一盘散沙,内部隐患重重;虽富,却如无根之木,难以将财富有效转化为真正的国力。”
一个他极不愿面对,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上心头:
“如今的冀州,真的能与这样的刘锦争锋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至少,在目前的状态下,绝无胜算。
沮授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急迫。他掀开车帘,对护卫的骑兵队长沉声道:“再快一些!务必尽快赶回邺城!”
他必须立刻见到袁绍,将所见所闻,尤其是那份深切的危机感,毫无保留地禀报。必须让主公清楚地认识到,北方的威胁已经发生了质变。冀州不能再沉溺于内部的倾轧和眼前的蝇头小利了。
“必须尽快说服主公,不惜一切代价,先彻底平定河北(指消化青州,解决黑山军等内部问题),整合内部,消除一切掣肘!然后,效仿刘锦,大力鼓励农耕,革新器械,整顿吏治,收拢民心……” 他在心中急速地规划着,“唯有如此,集中整个河北的力量,进行深彻的变革,或许……或许在未来,还能有一线争锋的机会。”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卷起阵阵烟尘。沮授的心情却比这颠簸的道路更加起伏不定。
公元193年5月,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正半倚在软榻上,眯着眼睛,手指随着悠扬的丝竹声轻轻敲击着案几。堂下,一队新选拔的歌姬正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彩袖飘飞。美酒在手,佳人在前,袁绍脸上尽是志得意满的享受。拿下青州北部,似乎让他更加放松了对潜在危险的警惕。
“主公,沮授先生回来了,正在门外求见。”一名侍从小步上前,低声禀报。
袁绍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慵懒地拖长了音调:“嗯——?公与回来了?快请先生进来。” 他以为沮授带回的,不过是刘锦服软或是重申互不侵犯之类的消息。
沮授风尘仆仆地步入大堂,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衣冠,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他刚踏入这歌舞升平之地,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紧。
他正要开口禀报蓟县之行的紧要见闻,袁绍却率先笑着开口,指着堂下的歌姬,语气带着炫耀:“公与,你回来得正好!快看看,这批歌姬如何?姿色、舞技皆是上乘,乃是吾特意命人从各地精心挑选而来,哈哈哈!”
“主公!主公!” 沮授心中焦急,也顾不得礼仪,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袁绍的兴致,“授有要事禀报!此次前往幽州,所见所闻,实在……实在令人心惊啊!”
他语速极快,也顾不上组织最优雅的辞令,直接将蓟县的见闻和盘托出:“那刘锦治下,城池坚固远超想象,道路平整如砥,市井繁华,商旅不绝,更有一种洁白如雪的纸张(幽州雪纸)广为流通!其百姓面色红润,安居乐业,田间农具、水利皆非我冀州能比!此非仅兵甲之利,实乃根基之固,潜力之深啊!我军虽众,然若不能……”
袁绍起初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但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是僵硬、消失。他听到“坚固远超想象”、“道路平整”、“百姓安乐”、“根基之固”这些词,再对比自己此刻的歌舞升平,一股莫名的不安和被打扰了雅兴的烦躁涌上心头。
“停!” 袁绍猛地坐直身体,脸色沉了下来,挥手粗暴地打断了沮授的陈述。
悠扬的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也惊慌地停下了动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都出去!” 袁绍不耐烦地对着乐师和歌姬们喝道。
大堂内只剩下袁绍与沮授二人,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袁绍消化着沮授带来的惊人信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刘锦的态度……究竟如何?他陈兵边境,意欲何为?”
沮授收敛心神,精准地概括了刘锦的核心意思:“回主公,刘锦明确表示,他此番调动兵马,名为防范胡骑,实为应对我取青州之举动。其态度是,只要我军不主动北向挑衅,侵犯其幽并疆界,他便承诺不会率先对我冀州用兵。”
“嗯……”袁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个答案在他预料之中,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至少暂时稳住了北方。
但他随即又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沮授,带着最后一丝怀疑:“公与,你方才所言,蓟县城防、道路、市井、民生……果真如此?非是你忧心过甚,夸大其词?”
沮授迎着袁绍的目光,毫无退缩,语气斩钉截铁:“授所言,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若有半字虚言,甘受军法!主公,刘锦之治,已非寻常割据,其根基之深、潜力之大,远超我等以往认知。若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听到沮授如此笃定的回答,袁绍终于彻底动容。他不再质疑,而是缓缓靠回榻上,仰头望着装饰华丽的穹顶,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良久,袁绍才收回目光,看向沮授,语气沉重了几分:“以你之见,如今该当如何?”
沮授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一路深思熟虑的战略和盘托出:
“主公,授以为,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必须迅速彻底平定河北!颜良、高览将军在青州北部当再接再厉,尽快剿灭孔融残部,完全掌控黄河以北青州之地。同时,需加大对黑山张燕部的清剿力度,务必稳定后方,消除内患。唯有整合整个河北的力量,我等才有与刘锦周旋的根基!”
“其二,当暗中遣使,示好曹操。”沮授压低了声音,“曹操虽得徐州部分之地,然其与刘备、袁术(提及袁术时,他略有迟疑)乃至陶谦旧部矛盾未消,南方局势依旧复杂。我可暂时与之缓和关系,甚至许以些许利益,使其无暇北顾。如此,我方便能集中精力,应对北方大敌。”
“其三,也是最根本之策,我必须效仿刘锦,大力整顿内政,鼓励农耕,革新器械,选拔贤能,安抚百姓,积蓄力量!此非一朝一夕之功,然却是未来争雄之根本。若不能在此之上迎头赶上,纵有百万大军,亦如沙上筑塔,终难持久!”
沮授说完,深深一揖,等待着袁绍的决断。
袁绍听到要与曹操缓和关系,眉头立刻紧锁,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愉之色。道:
“先生,你所言虽有一定道理。但那曹孟德,狡诈如狐,向来与刘锦关系密切,多有往来。更何况,他与我之间……,昔日酸枣会盟,乃至后来诸多事务,早已素有嫌隙。如今要我主动向他示好,岂非自降身份,徒惹天下人笑话?他又如何肯信我?”
这正是袁绍性格中的典型弱点——过于看重面子与旧怨,有时甚至超过了对实际利益的考量。
沮授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冷静地分析道:
“主公所虑,授岂能不知?然,此一时,彼一时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细细剖析道:“曹操虽与刘锦有旧,然观其行止,其志在吞并天下,岂会甘愿久居刘锦之下?如今他虽得徐州部分之地,然南有袁术虎视眈眈,西面还需防备董卓关中乱军。其势看似扩张,实则四面受敌,根基远未稳固。”
“在此情形下,”沮授目光炯炯,“我冀州若表现出愿意缓和,甚至默认其在徐州的部分行动,对曹操而言,便是解除了其最大的北顾之忧,使他能全力应对南方和西方的威胁。此乃雪中送炭之举,即便他心知肚明我之意图,于利益权衡之下,也大概率会选择接受。”
“至于方式,”沮授压低声音,“主公亦不必亲自修书,堕了名望。可遣一心腹能吏,以私人之名,携厚礼前往许昌,拜会其麾下关键谋士如戏志才、陈宫等人,陈说利害。只需传达一个明确信息:我冀州,目下无意南向,愿与曹操共维中原现状。 如此,既达到了稳住曹操的目的,又保全了主公的颜面。”
“待我河北平定,内政修明,实力大增之后,”沮授最后掷地有声地说道,“届时是联合曹操共图刘锦,还是另做他谋,主动权皆在我手!一时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大的图谋。还望主公明察,切不可因小失大!”
袁绍听完沮授条理清晰、利弊分明的分析,心中其实已经认同了大半。那股因北方压力而生的焦虑,确实需要找到一个出口,而稳住曹操,全力整合河北、对抗刘锦,无疑是眼下最合理的战略选择。
然而,他天性中的犹豫和多疑此刻又开始作祟。他习惯性地想要听到更多的声音,尤其是来自他更信任的圈子的声音。
于是,他脸上露出赞赏却又不是完全下定决心的表情,对沮授温和地说道:“嗯——先生此计,思虑周详,深谋远虑,甚好,甚好!不过……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容我再细细思量一番。” 他巧妙地用“再思量”拖延了即刻的决断。
随即,他脸上换上关切的神色:“先生一路奔波,辛苦了,且先回府好生休息。待我思虑成熟,再与先生商议。”
沮授心中暗叹一声,知道主公的老毛病又犯了,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躬身告退:“授,告退。望主公早做决断,时不我待啊。”
待沮授离开后,袁绍脸上的温和瞬间收敛,对左右吩咐道:“去,请郭图、逢纪二位先生过来。”
不多时,郭图与逢纪二人应召而来。此二人素来与沮授、田丰等河北本土派系存在竞争,更善于揣摩迎合袁绍的心意。
袁绍将沮授的提议,转述给了郭、逢二人,然后问道:“公则(郭图字)、元图(逢纪字),你二人以为如何?”
郭图眼珠一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袁绍语气中那丝对向曹操低头的抵触,立刻拱手道:“主公明鉴!沮授此议,看似老成谋国,实则……有损主公威名啊!” 他先扣上一顶帽子,然后才分析:“想那曹操,阉宦之后,昔日不过主公麾下一校尉,如今侥幸挟持天子,便妄自尊大。主公四世三公,名满海内,岂能主动向其示好?此非但堕了主公声望,亦恐让天下英雄耻笑!再者,曹操狡诈,无信无义,即便我方示好,他又岂会真心与我相安无事?只怕是徒劳无功,反遭其戏弄!”
逢纪也立刻附和:“公则所言极是!主公,如今我方新得青州,士气正盛,正当一鼓作气,廓清河北!那刘锦虽有些许奇技淫巧,终究是边地寒门,根基浅薄,何足挂齿?与其向曹操屈尊,不若遣一上将,增兵青州,速平孔融,再挥师西进,剿灭黑山。待我河北彻底一统,兵精粮足,届时刘锦、曹操,皆不足虑也!何必行此权宜之计,自降身份?”
郭图、逢纪二人,一个抓住“名望”问题大做文章,一个盲目鼓吹冀州实力,极力反对沮授的建议,根本原因在于维护自身派系利益,并迎合袁绍内心不愿向曹操低头的真实想法。
袁绍听着这两位近臣的话,觉得无比顺耳,刚才被沮授分析形势带来的紧迫感和不安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他抚着短须,沉吟道:“嗯……二公所言,亦不无道理。此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在经历了内部一番争论和自身的权衡后,袁绍最终还是认识到北方刘锦带来的压力是现实而紧迫的。他决定采纳沮授的核心策略——稳住曹操,专注北方。
然而,在具体执行上,他选择了与自己关系更近、且以“贪财、善谋、熟悉曹操”而闻名的许攸来执行这个秘密任务。这样既用了沮授的计策,又用了自己更放心的人。
袁绍秘密召见许攸,交代道:“子远,如今刘锦在北,势大难制。我意欲先平河北,需暂时稳住南面的曹孟德。你与他有旧,且素有机变。今派你秘密前往许都,不必见曹操本人,可设法接触其麾下谋士戏志才与陈宫,传达我冀州愿与之相安无事之意。所需财物,随你支取,务必促成此事!”
许攸闻言,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这可是个既能展现能力又能中饱私囊的美差,他立刻躬身应命:“主公放心!攸与那曹阿瞒……咳,与曹公乃旧识,对其麾下之人亦有所了解。此事,攸必办得妥帖!”
与此同时,许昌,曹操府邸
曹操自然也早已接到袁绍使者沮授拜访刘锦,以及刘锦陈兵边境的消息。他正与戏志才、陈宫商议此事。
曹操大笑道:哈哈哈“袁本初这是被刘世荣吓住了,想腾出手来专心应付北方,所以派人来我这里‘稳边’来了。”
戏志才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主公,此乃好事。袁绍若与刘锦相争,于我最为有利。我等可虚与委蛇,假意应承,使其无后顾之忧,全力北向。我军则可趁机全力消化徐州,巩固兖州,南图袁术。待其两虎相争,无论孰胜孰负,必皆元气大伤,届时主公再伺机而动,可收渔翁之利。”
陈宫也补充道:“志才所言极是。而且,来者若是许攸……此人贪财好利,或许还能从中套取些冀州内部的情报。”
曹操抚掌大笑:“善!就依二位先生之见。他袁本初要‘稳’,我便给他‘稳’!看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