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皇帝的布局(2/2)
这句近乎直白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刘锦心上。虽然他早有预料,但亲耳从皇帝口中听到,感受依旧无比强烈。
刘宏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刘锦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期望,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世荣啊,”他唤着刘锦的字,语气如同一位真正的兄长,“你是我刘氏宗亲中,朕最看重,也最寄予厚望的晚辈。你年轻,有锐气,更有能力,能在辽西那等边陲之地打下如此基业,足见你的不凡。你……又是辩儿的世叔。”
提到皇子刘辩,刘宏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话锋一转,那个“可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了刘锦的心头。
“可是……”刘宏停顿了良久,仿佛在积蓄力气,也仿佛在斟酌如何说出这最残酷的现实,“如今的朝堂,你也看到了。外戚专权,何进势大,视朕之江山如囊中之物;宦官专政,张让等人盘踞内宫,贪婪无度;更有那诸多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只顾自家门户,谁又真心为这汉室天下着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朕在,尚能勉强维持这平衡。若朕百年之后,辩儿年幼,皇后一介女流……他们孤儿寡母,在这虎狼环伺的洛阳,该如何自处?又能依靠谁?”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刘锦,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托孤之意:“世荣,朕将幽州交给你,予你军政大权,甚至不惜顶着压力,赐你‘冠军侯’这面大旗,就是要让你拥有足以震慑宵小的力量!让你成为辩儿和皇后在宫外最坚实的依靠!”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敲打在刘锦的灵魂上:“世荣,你……可知兄长的这番……用心良苦?”
一声“兄长”,不再是冰冷的君臣,而是带着家族血脉的羁绊与托付。
刘锦彻底明白了。今日所有超乎寻常的封赏,不是为了让他去开疆拓土,也不是为了让他去平衡何进与十常侍,而是皇帝在为自己身后事布局!是在为他的儿子刘辩,寻找一个有能力、有地盘、有名分,并且因为这份知遇之恩而可能心存感激的“护身符”!
他将自己,视为皇子辩最后的屏障和外援!
这一刻,刘锦心中五味杂陈。有被如此信任的震动,有对这位垂死帝王父爱一面的感慨,更有一种历史重担压下的沉重感。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刘辩这条船上,无论他内心真正的野心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以头触地,声音沉静而有力,给出了一个在此情此景下必须给出的回答:
“陛下信重,兄长托付,臣……刘锦,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只要臣一息尚存,必竭尽全力,护得皇子与皇后周全,不负陛下今日之期望!”
刘锦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躬身退出了那间僻静的偏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
确认刘锦已经走远,脚步声消失在五百步外,软榻上的刘宏脸上那抹疲惫与坦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漠与算计。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阴影处,淡淡地说了一声:“出来吧。”
方才那个如同木桩般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原地,仿佛从未离开过。
刘宏伸出手,那黑衣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恭敬地双手呈上。那赫然是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格式严谨,用语庄重,正是关乎国本的——立储诏书。只是,在那最关键的位置,储君的名字处,还是一片空白。
刘宏接过诏书,展开平放在榻上的小几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取过一旁的朱笔,蘸满了殷红的朱砂,在那空白处,沉稳而有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皇子协。
写罢,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皇帝玉玺,郑重地盖在了诏书之上。做完这一切,他将诏书重新卷好,递还给黑衣人。
“你知道该怎么做。”刘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黑衣人接过这封决定未来帝国命运的密诏,一言不发,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偏殿内,再次只剩下刘宏一人。他靠在软榻上,望着刘锦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讽的弧度。
“刘世荣啊刘世荣……”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帝王的薄凉,“你果然是皇后那边的人。朕,没有看错。”
他回想起刚才刘锦最后那郑重其事的承诺,那眼神里的震动与决绝。“护得皇子与皇后周全?”刘宏在心底冷笑,“你那眼神,骗不了朕。那并非全然伪装,你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辩儿的护身符。”
这一切,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提拔刘锦?给他幽州,给他冠军侯的荣耀?
根本不是为了让他辅佐刘辩!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刘锦与何皇后、皇子辩有着那层“世叔”的亲近关系,世人也皆如此认为。所以,他才会将刘锦这把“利剑”磨得如此锋利,将他捧得如此之高!
他要的,就是让刘锦成为何进、张让,乃至所有不支持刘协的朝臣和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手握重兵、名望极高、而且还是皇子辩“铁杆支持者”的宗室重臣就在眼前,谁不恐惧?何进会视他为夺权的最大障碍,张让会视他为必须铲除的威胁,那些观望的世家,谁会愿意看到一个如此强势的“皇世叔”压在未来皇帝的头上?
只要刘锦站在刘辩一边,那么所有不希望看到刘辩上台后由刘锦独揽大权的人,就都会被迫、或者主动地转向支持——皇子协!
刘锦越强大,越耀眼,投向刘协的暗流就会越汹涌。
刘宏对何皇后与刘辩,并无多少真情实感。他心中真正在乎的,始终是那个早逝的王美人所生的儿子——刘协。他所有的布局,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确保刘协能够登上皇位。
而刘锦,不过是他这盘棋局中,一枚用来吸引火力、搅乱平衡,为刘协铺平道路的,最重要也最可怜的棋子。
“呵呵……”空荡的偏殿内,回荡着刘宏低沉而冰冷的笑声。这笑声里,充满了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帝王心术,也充满了对刘锦那看似真诚承诺的无情嘲弄。
刘锦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刚刚走出宫门那幽深的长廊,正准备踏上返回兰台别苑的马车,一名身着淡粉宫装的侍女便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冠军侯!冠军侯请留步!”侍女急声唤道。
刘锦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侍女快步上前,福了一礼,低声道:“侯爷,皇后娘娘有请,请您移步一叙。”
刘锦心中微动,他点了点头:“有劳带路。”
跟着侍女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更为精致华美的宫殿——皇后的寝宫,长秋宫。与皇帝偏殿的冷清肃穆不同,这里熏香袅袅,暖意融融,处处透着女性的柔美与奢华。
侍女通报后,便躬身退下,并悄然掩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刘锦与何皇后两人。
何皇后并未穿着正式的皇后礼服,而是着一身绯红色的蹙金绣凤曳地长裙,衣料轻薄而贴身,完美地勾勒出她丰腴曼妙、凹凸有致的身材。领口开得略低,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裙裾在腰间高束,更显身段婀娜。她云鬓微松,只斜插着一支金步摇,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间,既有母仪天下的雍容,又带着一股动人心魄的成熟风韵。
她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妩媚的凤眼,上下打量着刘锦,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刘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材比三年前更加挺拔高大,常年习武和军旅生涯也让他的脸庞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棱角分明,充满了男性的刚毅气息。但在何皇后这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他竟莫名地感到一丝心虚和局促。
他微微躬身,打破这暧昧的沉默:“不知娘娘召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何皇后闻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她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刘锦,带起一阵香风。
“怎么?没事,本宫就不能见见我们新晋的冠军侯了吗?”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娇嗔,“恭喜阿弟啦,如今可是名动天下的冠军侯了,总领幽州军政,真是……威风得紧呢。”
她走到刘锦面前,距离近得刘锦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阴影。何皇后抬起纤纤玉手,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轻轻地、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划过刘锦刚毅的下颌线条。
那冰凉的触感让刘锦身体微微一僵。
“阿弟如今,可是真正的大男人了。”何皇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和渴望,“比上次见时,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她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过之处,让刘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清楚地知道何皇后对他的心思,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但在此刻这密闭的空间里,面对这位权势滔天、美貌妖娆的皇后如此直白的撩拨,即便以刘锦的心志,也不禁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神摇曳。
何皇后那带着幽香和一丝冰凉触感的指尖,如同羽毛般轻轻划过,却在刘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压住,但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微红。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何皇后那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娘娘……厚爱,臣……惶恐。”
何皇后将他这番强自镇定却又难掩青涩窘迫的模样尽收眼底,忍不住再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刻意的诱惑,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好啦好啦,瞧把你吓的。”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了些许,仿佛刚才那暧昧的撩拨只是姐姐对弟弟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逗你了。”
她转身,缓款走向一旁的紫檀木架子,取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锦缎包裹的长条形包袱。
“阿姐今天叫你来,一是真心恭喜你获封冠军侯,执掌幽州。二是……”她将包袱递到刘锦面前,示意他接过,“这是阿姐亲手为你做的一件披风。北地苦寒,风沙又大,你如今身系重任,更要保重身体。”
刘锦微微一怔,双手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布料细腻柔软。他解开锦缎,里面是一件玄青色的厚绒披风,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针脚细密匀称,一看便知花费了不少心血。披风内侧似乎还絮了厚厚的丝绵,保暖性极佳。
这份礼物,不再带有挑逗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家人般的关怀和叮嘱。看着这件明显是精心准备的披风,再想到何皇后方才那句“北地苦寒”,刘锦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复杂的暖意。无论她出于何种政治目的,这份亲手缝制的心意,做不得假。
“多谢……阿姐。”刘锦这次的道谢,多了几分真诚。他将披风仔细重新包好,捧在手中。
何皇后看着他收下披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让她艳光四射的脸庞柔和了许多。“好了,正事说完了。你快回去吧,刚受了封赏,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在洛阳,万事小心。”她最后叮嘱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臣,明白。臣告退。”刘锦躬身行礼,捧着那件承载着复杂情感的披风,退出了长秋宫。
直到刘锦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她抚摸着刚才触碰过刘锦下颌的指尖,喃喃自语:“冠军侯……幽州……刘世荣,你如今,可是阿姐和辩儿最大的指望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