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局中局(1/2)
海风卷着咸腥气撞在码头的铁皮棚上,发出呜呜的哀鸣。王龙靠在堆成山的麻袋后,软甲被血浸得发沉,后腰的双生胎记像被撒了把盐,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冒金星——
这伤半真半假,刀刃划开皮肉时他故意偏了半寸,却让血顺着甲胄的钢丝流得更凶,看着倒比真受了重创还骇人。
“再抿点药。”李丽的声音带着哭腔,粗布帕子蘸着老陈配的金疮药,轻轻按在他的伤口边缘。
她的指尖在发抖,银簪从发髻里松脱,坠子上的“影”字蹭过王龙的手腕,凉得像块冰。
王龙眯着眼装昏,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脖颈间的枫叶胎记。火光在棚外跳荡,那片淡红在阴影里时隐时现,倒比密室画像上的朱砂更鲜活。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江南女子的胎记会随心绪变色,惊时发赤,喜时泛粉,此刻这抹红深得像要滴出血来,想必是怕极了。
“龙哥……你撑住啊。”李丽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影卫的人快到了,老陈说这伤能治……”
话音未落,铁皮棚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
王龙的指尖猛地攥紧藏在袖管里的短刀——那脚步声轻得诡异,落脚时总在第三步微微顿一下,是影卫“踏雪式”的变招,却比正宗路数多了分阴狠,除了周扬那叛徒,再没第二个人会这么走。
李丽也听见了动静,猛地将孩子往麻袋堆后塞,银簪反手握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虽没学过武,可这些日子跟着陈默练过几招防身术,此刻脊背挺得笔直,倒有了几分影卫后人的硬气。
“李姑娘倒是机警。”
周扬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人已经站在棚门口,手里的长刀还在往下滴油,“王龙这废物,终究还是栽在我手里了。”
他穿着身洗得发黑的夜行衣,左脸有道新添的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那是上周在矿场被陈默的短铳擦伤的。
此刻他舔了舔疤上的结痂,目光像毒蛇般缠在王龙身上,最后落在李丽脖颈间:“听说你是影卫少主的妹妹?那这枫叶胎记,倒是个好记号。”
李丽下意识地往王龙身前挡了挡,声音发颤却不肯退:“周啸天的余党都被剿灭了,你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
周扬突然狂笑起来,刀尖指向王龙的咽喉,“当然是替万爷取他的狗命!当年影卫总部的密档,就是我亲手烧的,你以为凭你们几个,真能翻得出什么浪?”
他往前踏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血渍,发出黏腻的声响:“王龙,你猜你爹是怎么死的?他被万爷的铁链锁在密室里,眼睁睁看着我把你母亲的画像撕成碎片,到死都在喊你的名字呢……”
这话像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王龙心里。他强忍着掀翻麻袋扑上去的冲动,继续装昏,耳却竖得笔直,听着周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三步,两步……
“你休想动他!”
李丽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手里的银簪直刺周扬的眼睛。她没练过章法,招式却狠得像拼命,那股子劲倒有几分像当年母亲护着父亲挡暗箭的模样。
周扬显然没料到她敢动手,急忙侧身避开,银簪尖还是划破了他的颧骨。
他顿时恼羞成怒,长刀反手劈出,刀风带着破空声,直取李丽后心——这刀用了十足的力,显然是要将她连人带王龙一起劈成两半。
“小心!”
王龙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翻身将李丽往旁边一拽,自己却来不及躲,长刀擦着他的肩胛骨劈过,软甲被划开道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
这伤是真的疼了。
王龙咬着牙滚到麻袋堆后,短刀趁机出鞘,带着寒光扫向周扬的下盘。
他算准了对方急于求成,定会用“劈山式”强攻,这招“搅海”正好能卸去他的力道。
果然,周扬的刀被荡开的瞬间,露出了肋下的空当。
王龙正要补刀,却见李丽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根铁钎,疯了似的往周扬背上戳——她的力气不大,可铁钎尖正好扎进周扬旧伤的疤眼里,疼得他闷哼一声,长刀顿时脱手。
“你这疯女人!”
周扬反手一掌拍在李丽胸口,她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撞在铁皮柱上,嘴角瞬间溢出血来。那片枫叶胎记在火光里红得刺眼,像要从皮肤里跳出来。
“丽儿!”
王龙目眦欲裂,短刀的招式顿时变得狠戾,招招往周扬的要害招呼。
他知道李丽身子弱,刚才那掌怕是伤了内脏,此刻看她蜷在地上咳血,心里像被无数只手在揪。
周扬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突然从怀里摸出枚烟雾弹,往地上一砸。白色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硫磺味。
王龙听见他的脚步声往棚外跑,还夹杂着句阴狠的笑:“万爷在货轮上等着收你的人头!这女人……就留给蛇影的人当点心!”
浓烟里,王龙摸到李丽的手腕,她的脉搏弱得像风中残烛。孩子的哭声从麻袋后传来,带着惊惶,倒让他猛地定了神——现在不是追仇的时候。
“别怕,我带你去找老陈。”
他小心翼翼地将李丽抱起来,她的身子轻得像团棉花,脖颈垂在他肩头,枫叶胎记蹭着他的软甲,将那“影”字烙印染得更红。
走出铁皮棚时,海风突然变了向,卷着远处货轮的鸣笛声扑过来。
王龙抬头望去,只见漆黑的海面上,艘挂着黑旗的货轮正缓缓离岸,甲板上隐约有火光闪动——那是万德的船,周扬刚才那番话,怕是故意引他去追。
怀里的李丽突然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别……别去……是圈套……”
王龙低头看她,她的眼睛半睁着,泪水混着血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我……我没事……你要活着……”
这话像块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
他突然想起父亲密室里的那坛酒,每年九月初三,父亲都会倒两杯,一杯敬母亲,一杯放在对面的空位上,说等找到妹妹,要让她尝尝影卫的烈酒。
“我不追。”
王龙的声音有些发哑,抱着李丽往码头内侧的临时医站跑,“我先送你去治伤,剩下的账,慢慢跟他们算。”
孩子被他用布带绑在背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软甲,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王龙能感觉到那小小的身子在发抖,却也能感觉到她脖颈间的枫叶胎记——隔着布衫,像颗温热的朱砂痣,与李丽的、与母亲画像上的,慢慢重合在一起。
医站的灯光在前方闪烁,老陈和赵峰已经等在门口,看见他们浑身是血地跑过来,急忙掀开白布铺在桌上。
王龙将李丽轻轻放在上面,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掌印青紫得吓人。
“肋骨断了三根,伤到肺叶了。”
老陈摸着脉,脸色凝重,“得立刻取子弹——周扬那掌里藏了淬毒的银针!”
王龙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没猜错,周扬刚才那掌根本不是冲动,是早就算计好的,既要伤李丽,又要逼他分心。
“我守着,你们动手。”
他退到门口,短刀横在胸前,目光扫过码头的黑暗处——周扬跑了,蛇影的人怕是真的要来了。
海风里突然多了丝甜腻的香气,像极了江南的桂花糖。
王龙的眉峰瞬间拧紧——那是蛇影死士用的“迷魂香”,三年前影卫的暗哨,就是闻了这香味,才被割了喉。
“戒备!”他低喝一声,短刀在灯光下划出道寒光。
医站的布帘突然被风吹起,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手里的短刀闪着幽蓝的光——是蚀骨刀,见血封喉。
王龙认得他们袖口的蛇形链,为首的那人左脸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影卫的叛徒“影十七”。
“王少主,别来无恙。”
影十七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目光落在里屋的布帘上,“万爷说了,把李姑娘的人头带去,饶你不死。”
王龙没说话,只是将刀柄握得更紧。
他能听见里屋老陈的镊子碰到盘子的声响,能听见李丽压抑的痛呼,也能听见背上孩子屏住呼吸的动静。
后腰的双生胎记突然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烧。王龙知道,这是影卫血脉里的警觉,当年父亲在战场上,就是靠这股热流躲过了致命的暗箭。
“要人头?”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道风扑了出去,短刀带着破空声直取影十七的咽喉。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敢主动出击,急忙挥刀格挡,两刀相碰的瞬间,火星溅在影十七的脖颈上——那里露出片淡红的印记,像极了被火烧过的枫叶。
“又是个替身。”
王龙的刀势更猛,“影卫的脸,都被你们这群叛徒丢尽了!”
影十七的招式顿时乱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嘶吼着扑上来:“我不是替身!我是影十七!是你爹把我当弃子,我才投靠万爷的!”
这话让王龙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花名册上的名字,影十七确实在列,当年负责看守军械库,后来据说死于矿道塌方——原来没死,是投了敌。
“那你更该死。”
王龙的刀突然变招,用了招“断水式”,直劈影十七的手腕。这是影卫的废功招式,当年父亲说,对叛徒,不必留手。
短刀划破皮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影十七惨叫着后退,手腕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蛇形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另外两个蛇影死士见状,一左一右攻了上来,刀风里带着毒雾。
王龙侧身避开,软甲上的钢丝“噌”地刮过刀面,借力旋身,短刀反手刺穿了左边那人的心脏。
右边的死士突然往屋里冲,显然是想绕过他去杀李丽。
王龙眼疾手快,甩出腰间的铁链,缠住对方的脚踝,猛地往回一拽。那人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刚要爬起来,就被王龙踩住了后颈。
“说,万德在船上藏了什么?”他的刀抵住对方的胎记——那是片模糊的月牙形,显然是伪造的。
那人死死咬着牙,突然往地上一撞,嘴角流出黑血——竟是咬碎了牙里的毒药。
王龙皱眉,踢开尸体,目光重新投向影十七。他已经趁机捡起了地上的蚀骨刀,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杀了我也没用,万爷在货轮上装了炸药,等你去救那女人的孩子,就把你们一起炸上天!”
孩子?
王龙的心猛地一跳。
他低头看向背上的孩子,她不知何时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软甲。
影十七见他动容,笑得更得意了:“那孩子根本不是李丽的!是万爷从育婴堂找来的,就为了用那枫叶胎记骗你!你爹当年送走的根本不是三个孩子,是四个!还有一个……”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脖子,眼睛瞪得滚圆——支银针从他的后心穿出,上面沾着黑血。
王龙转身,看见李丽不知何时扶着墙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枚带血的银针,脸色惨白如纸:“他……他在骗你……”
她的身子晃了晃,显然是强撑着起来的,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衣角往下滴。
“你怎么出来了?”
王龙急忙冲过去扶住她,心里又惊又怒——她就不怕牵动伤口吗?
李丽却抓着他的手腕,眼神异常坚定:“孩子……是我的……是我和……和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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