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局中局(2/2)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丈夫……是影九……他说……这孩子的胎记……是影卫的希望……”

王龙看着她,突然想起矿道里的那具尸骨,想起李丽丈夫怀里的青铜牌,想起通风管里的影卫分布图。

那些碎片像被线串起来,慢慢变成幅完整的图——李丽的丈夫根本不是普通码头工人,是影卫留在市井的暗桩,他用生命守护的,不仅是李丽,更是影卫的血脉。

“我信你。”王龙的声音有些发哑,扶着她往屋里走,“你先回去躺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影十七的尸体躺在门口,眼睛还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王龙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蛇形链,链坠的蛇眼里竟藏着张极小的字条——用米汤写的,是个时间: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货轮离港的时间。

看来影十七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货轮上确实有圈套,却未必是冲着孩子来的。

王龙将字条塞进怀里,目光投向海面上的货轮。黑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张开翅膀的乌鸦。

他知道,那里藏着的不仅是万德和周扬,怕是还有更多关于影卫、关于胎记、关于血脉的秘密。

里屋传来李丽低低的呻吟,老陈正在给她换药。王龙靠在门框上,摸着后腰的双生胎记——月牙与枫叶重叠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他突然明白,这场局中局,万德和周扬想要的从来不是花名册,是影卫的血脉。

他们怕的不是他这个少主,是怕影卫的后人能团结起来,怕那七十三名未死的影卫能重现当年的荣光。

“赵峰。”

王龙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备船,子时三刻,我们去会会万德。”

赵峰愣了愣:“可是李姑娘她……”

“老陈会照顾好她。”

王龙的目光落在海面上,“他们想引我去,我就去。但不是去送死,是去拿回属于影卫的东西。”

他摸出怀里的双玉佩,月光从医站的窗户照进来,在玉佩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龙形与枫叶拼合的“影”字,此刻像只睁开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黑暗中的敌人。

背上的孩子突然动了动,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

王龙能感觉到那小小的暖意,也能感觉到血脉里涌动的力量——那是母亲的、父亲的、李丽的、孩子的,是所有影卫后人的力量。

子时三刻快到了。

王龙将短刀别回腰间,最后看了眼里屋的布帘,转身走向码头的渔船。

海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像极了芦苇丛里的风,却多了分海的咸涩与刚硬。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凶险的圈套,是更狠辣的敌人。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软甲上,有影卫的烙印;他的骨血里,有影卫的胎记;他的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亲人。

这场局中局,该收场了。

货轮的汽笛声刺破子夜的浓雾时,王龙正蹲在渔船的甲板上磨刀。

短刀的刃口映着他眼底的寒光,后腰的双生胎记被汗水浸得发烫。

李丽塞给他的银簪别在腕间,“影”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她强撑着从发髻里拔下来的,说这簪子能唤来影卫旧部,可此刻海面上除了雾还是雾,连只海鸟都没有。

“龙哥,万德的船突然停了。”赵峰压低声音,手里的望远镜正对着货轮甲板,“他们把灯都灭了,像座鬼船。”

王龙没抬头,只是将刀刃在裤腿上蹭了蹭。他知道这是“瓮中捉鳖”的架势,万德故意停船,就是要让他看清船上的空无一人,再疑心之下自乱阵脚。

可那蛇形链坠里的字条写得明明白白,子时三刻,货轮的三号货舱藏着“影卫最后的秘密”。

“绕到船尾。”

他突然起身,将短刀咬在嘴里,抓着船舷的麻绳往上爬。潮湿的麻绳勒进掌心,磨得旧伤生疼——那是三年前被万三的铁链勒出的疤,此刻倒成了借力的支点。

货轮的甲板比想象中更安静,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闷响。

王龙猫着腰穿过堆成山的木箱,突然踢到个软物,低头一看,竟是具穿着蛇影服饰的尸体,脖颈处的枫叶胎记被人用刀剜去,伤口还在渗血。

“内讧了?”赵峰跟上来,声音发紧,“这是影十七的手下,早上还在码头见过。”

王龙没说话,只是用刀挑开旁边的帆布。底下的木箱上贴着封条,印着“军械库”三个字,正是当年影卫失踪的那批火铳。

可箱盖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腥气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的不是兵器,是人。

他突然听见货舱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极了父亲当年在密室里拴他练负重的动静。

王龙示意赵峰守在甲板,自己攥紧短刀往货舱走,每级台阶都踩在阴影里——影卫的“踏雪步”,脚跟着地时绝不出声。

货舱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王龙刚要推门,突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在哭:“爹,我怕……”

是那孩子的声音!

他心头一紧,猛地撞开铁门,却在看清里面的景象时浑身一僵——周扬被铁链吊在房梁上,胸口插着把蚀骨刀,而地上跪着的“孩子”正仰头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被烛火烤得卷了边,露出底下张布满刀疤的脸。

是万明的儿子!那个在矿场被烧死的假替身!

“王少主来得正好。”

假孩子突然笑了,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铁板,“我爹说,让你亲眼看看影卫的下场。”

他猛地扯动手里的绳索,房梁上的麻袋突然坠下来,散开的瞬间,王龙的呼吸骤然停滞——麻袋里滚出的不是军械,是叠成小山的影卫铁牌,每个牌上都刻着名字,“影一”到“影七十三”,整整齐齐,牌角的朱砂还没褪尽。

“这才是真正的花名册。”

假孩子踢了踢脚边的铁牌,“你以为那些‘未死’的影卫真能活下来?三年前就被我爹和周扬联手宰了,骨头都磨成粉喂鱼了。”

王龙的指尖在发抖,突然想起矿道里的尸骨,想起李丽丈夫的青铜牌,想起影十七脖颈的刀伤。

那些碎片终于拼完整——所谓的“七十三人,一人未死”,根本是万明设的局,他用假死脱身,再借周扬的手清剿影卫旧部,最后让自己的儿子戴着假胎记搅局,坐收渔利。

“万德呢?”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早跑了。”

假孩子突然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他说影卫的血脉留不得,让我烧了这船,连你带李丽那女人,一起挫骨扬灰。”

火折子在他手里晃了晃,照亮了堆在角落的煤油桶。王龙突然看见桶身上的标记——是码头货柜的烙印,三年前李丽丈夫死于坍塌的货柜,用的就是这种桶。

“你爹的死,也是你们干的。”他盯着假孩子的眼睛,后腰的双生胎记突然像被火烧般疼。

假孩子笑得更得意了:“那蠢货总护着李丽,以为自己是影九就能翻天?我爹用片枫叶碎玉就钓得他团团转,最后压死他的货柜里,装的就是这些铁牌。”

话音未落,货舱的铁门突然被撞开,李丽扶着墙站在门口,银簪握在掌心,脸色比纸还白。

她显然是偷偷跟来的,伤口渗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襟,可那双眼睛里的光,比烛火还要烈。

“你说谎!”她的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我丈夫是影九,他说过影卫的人绝不会叛……”

“影九?”

假孩子突然从怀里掏出半块青铜牌,与李丽丈夫的那块正好拼成整的“影”字,“这是从他尸骨上扒的,背面刻着‘万’字,你以为他真是影卫?他是我爹安插的内奸!”

李丽踉跄着后退半步,银簪“当啷”掉在地上。王龙看见她脖颈的枫叶胎记瞬间褪成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就在这时,赵峰突然从通风管钻出来,手里的短铳指着假孩子:“别信他!老陈在影卫密室找到真正的密信,影九是父亲留下的死间,故意让万明以为他是内奸,实则在暗中保护李姑娘!”

密信?

王龙猛地看向赵峰,只见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展开的瞬间,熟悉的海棠香扑面而来——是父亲的字迹,上面写着“影九护丽,以命为契”。

假孩子的脸瞬间扭曲,突然将火折子往煤油桶扔去。王龙眼疾手快地扑过去,用软甲盖住火折子,火星在甲胄上烫出个黑印,后腰的双生胎记却在这瞬间剧痛,仿佛有两股血脉在冲撞。

“抓住他!”

他嘶吼着扑向假孩子,短刀直取对方咽喉。可就在刀刃要碰到皮肤时,他突然看见对方胸口露出的月牙形疤——与自己后腰的胎记一模一样,只是更浅,像用烙铁拓过的影子。

“你……”王龙的刀顿在半空。

假孩子突然凄厉地笑起来:“你终于发现了?我也是影卫的种!当年被你爹扔进育婴堂的第三个孩子,根本没死!是万德把我捡回来,养在蛇影营里,用铁链锁着教影卫的武功,就为了今天杀你!”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的月牙疤在烛火里闪着刺目的光:“你以为你是少主?你不过是我爹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影卫统领信物,在我这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木盒,打开的瞬间,王龙的瞳孔骤缩——里面是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影主”二字,背面的枫叶纹里,嵌着半块龙形玉佩,与自己怀里的正好凑成整的。

“这才是父亲留的后手。”假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早就知道万德会反,所以把真令牌给了我,让我潜伏在蛇影营,等时机成熟就……”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李丽站在他身后,银簪尖滴着血,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血:“你杀了他……你杀了我丈夫……”

假孩子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望着王龙怀里的玉佩,嘴角竟带着丝解脱的笑。

王龙低头看着他胸口的月牙疤,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影卫的胎记分阴阳,阳为月牙承重任,阴为枫叶守秘密,可阴阳本是一体,缺一不可。”

原来如此。

所谓的三个孩子,根本是父亲布的局,他和假孩子是双生子,共用一个生辰,同有月牙胎记,一个在明为少主,一个在暗为影主,而李丽,则是那个守着秘密的关键。

货舱外突然传来影卫的号角声,二十七声,接着是四十九声,最后是七十三声——是真正的影卫旧部来了。

王龙扶着李丽走到门口,只见海面上飘着数十艘渔船,船头站着的人手腕都有月牙形旧伤,正是那些被认为“已死”的影卫。

“是银簪。”李丽突然笑了,泪水混着血滑落,“我丈夫说,危急时折断银簪,影卫的人就会来……”

她手里的银簪果然断成两截,断口处露出半截朱砂,与影主令牌上的“丽”字一模一样。

王龙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塞进李丽手里,又将影主令牌递给赵峰:“从今天起,影卫没有少主,只有兄弟姐妹。”

他转身看向货舱里的铁牌,突然抽出短刀,在自己的月牙胎记上划了道口子,又在假孩子的疤上蘸了血,将两滴血滴在令牌上。

血珠渗入青铜纹里,竟显出幅完整的影卫分布图,每个红点旁都刻着名字,正是那七十三人。

“把铁牌收好。”

王龙的声音平静下来,后腰的伤还在疼,却奇异地觉得轻松,“天亮后,我们回影卫总部,把海棠花种回去。”

李丽抱着孩子走过来,孩子脖颈的枫叶胎记在晨光里泛着粉,像极了母亲画像里的模样。

王龙摸了摸那小小的印记,突然想起芦苇丛里的风,想起捏碎的野菊,想起那些藏在胎记背后的阴谋与守护。

局中局终有落幕时,可血脉里的印记,会永远流传下去。

海风吹散了浓雾,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照在影卫旧部的脸上,也照亮了王龙软甲上的“影”字烙印。

那烙印被血浸过,被火烫过,却越发清晰,像朵在灰烬里重生的海棠,带着秋的肃杀,也藏着春的生机。

就像二十五年前那个九月初三,父亲抱着襁褓里的他说的那样,这日子好,能容得下仇恨,也装得下希望。